麵對羅蘭,柳三棉兀地想起第一次遇見曉涵的事情。
那天,柳三棉喝了好多酒。那天,也是柳三棉第一次和曉涵相見。
柳三棉從酒館出來時感到走起路來有一種飄浮感。一輛拉黃豆的貨車毀了,柳三棉搖晃著走過去看他們檢修車子。油路和電路都沒有故障,可車子還是不能發動。柳三棉問:“誰有剛發行的百圓新鈔票?”一個滿麵油汙的司機乜斜一眼柳三棉讓他走開,柳三棉說“給我一張新鈔票我就能修好車子。”坐在車子的葉子板上,柳三棉接過一個女人遞給他的錢。
那女人點一下滿麵油汙的司機說:“傑子,你大虎哥還是咱們墟城汽車修配廠的廠長哩,車子毀在半路上,要花錢找人修,大虎哥知道了還不知怎麼笑話你哩。”
柳三棉檢查一下接通和斷開低壓電流的分電器,用肯定的語氣說:“油路和電路都有故障,那就是戰火線圈不能產生高壓電。原因是觸點不潔淨,沾上了油汙,這是汽車故障的一個死角。我是司機出身,俺們家以前有一車輛農用三輪車,我是經常研究的。以後,你們要多學著點,免得讓人家笑話咱們開車的。這是故障死角,平時不被人注意。”柳三棉說著用鈔票在活動觸點臂上用鈔票來回磨擦幾下,然後跳下車子說聲“好了,可以發動了。”便下了車子搖晃著身軀向前走去。
柳三棉聽到身後是馬達聲。
柳三棉得意地對著鈔票親吻一下。
貨車追上來,駕駛員探出頭:“我叫四成傑,兄弟要到哪去?”
柳三棉朝車內的那個女人望一眼。那女人便是曉涵。
四成傑說:“她是我老婆,曉涵。車上壓車的是我兄弟,叫古風。你上哪去,捎一段路吧?”
柳三棉嘿嘿一笑問:“古風?他可是我從小一塊玩大的兄弟呀。剛才我怎麼瞅見他呢。”四成傑大聲笑了起來:“好說,好說,越說越近了。”他爬上車把正在睡覺的古風扯起來說,“古風,快起來,你兄弟來了。”睡意朦朧的古風揉一下眼睛說:“誰呀?誰是我兄弟?哦,是柳三棉,多年不見了,在哪兒發財呀?”
古風認出了柳三棉,他招呼著柳三棉到車上去。柳三棉笑一笑說:“我,無所事事。閑逛著玩呢。”曉涵嬌笑一聲說:“既然和古風是朋友,不如跟我們一塊去省城玩耍,古風,拉你的朋友上車吧。柳三棉,你既然是開車的出身,該知道有些地方是你們開車司機的天堂。”四成傑嘿嘿笑道:“走吧,去省城吧。”柳三棉聽說是去省城,竟神差鬼使地上了車。
路上,古風把一條瘸腿伸到柳三棉麵前說:“還記得吧,小時候在黑桑樹上摘對桑椹子吃,摔下來了。你不會忘記吧,我那次是給朱槿摘桑椹才從樹上摔下來的。現在,朱槿好嗎?有時,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最令我思念的女人就是她了。他娘的,人生在世,不能得到心愛的女人,還不如死呢。”
“瞎扯啥子呢,你還不知道吧,她男人在部隊,也把她弄到部隊去了。”柳三棉和古風對視一眼,兩個從都不自然地笑了笑。
“三棉,這些年,你小子混出來了,招工,轉幹,成為城裏人了。我,還是個農民,沒有人能瞧得起我。現在,連個女人也沒有混上哩。”古風湊近柳三棉耳語到,“不過,我是不缺女人的。這年頭,有錢,什麼都有。可是,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心裏,總想著咱們小時候的一些事。有時,特別想一個人,也特別想得到那個人,如果得不到,我會和她一塊死的。”古風差一點又說出朱槿的名字,他歎息一聲說,“我現在是梨花灣的村長了,和四成傑一塊混生意。不過,我這腿腳不方便,有人願意和我合夥做生意,真是求之不得哩。我這腿,本來就有點瘸,後來打人進了號子。在監獄裏又被人打了一頓,走起路一更是不成樣了。蹲大牢挺有意思的,你如果是剛去,裏麵的牢頭會讓你開火車。開火車就是讓你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向前挪動,人家問你從哪兒上的火車,你說是從墟城,到哪一站了,你說墟城朝北下一站是泰山,於是,就有人踹你一腳。你再不停地向前挪動腳步,人家問你到哪一站了,你說德州了,他們又會踹你一腳。我剛到哪裏就這樣開了一夜的火車,從北京開到南京,從中國開到外國,他們總是不說你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