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棉約了王社。
柳三棉被虎山溝征地的事弄得心神不寧,他對自己說要鎮靜,情緒安寧,心地澄清。無論怎麼忙,每天最好能安排出片刻的獨處,在這種氛圍中,自己的思想要寧靜而清晰,情緒也最容易歸於平和,說不定,就因為擁有片刻的寧靜,才可以避免一些魯莽、浮躁、荒謬、無聊的事情發生呢。一早,他睡了一個懶覺,吃了早餐,李冬子就要他陪她去菜市場買菜。這似乎已經成了每一個周末的定律。
柳三棉現在不忙了,休周末很規律了。兩人從菜市場回來,王社就到了。他們是在一樓的客廳談的。事先,王社已經看過那份工作方案了,所以,就直接談自己的看法。李冬子從廚房裏出來,對王社說,你就留在這吃午飯吧!王社客氣地拒絕,說也不是很遠的路,還是回家吃吧。柳三棉說,你就答應她吧,我們也可以多聊一會。這麼說,王社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心裏卻感到,柳三棉也想多和他談談。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坐下來談了。這天,他們談了很多,談到老市長龍彪,談到虎山鎮,談辦證大樓,也談到在官場的一些感觸,便談到老常,談到王新年,還談到展毅,談到曹阿國,也談到曹阿國的企業,四成傑的企業。柳三棉已經完全改變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像朋友那樣跟王社談,談著談著,王社也沒有了一種對上級的拘束。後來,柳三棉便問王社的現狀。王社很老實地說。說他的日子並不好過。說大家都知道他是柳三棉的人,所以,有好多事都不讓他去幹了。他們都知道,在機關,不幹事就意味著人家不重視你,把你放到一邊了,以後提拔這類的好事就輪不到你了。柳三棉便有一絲兒歉疚,覺得王社的今天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否則,王社可能就當辦證大樓主任了,當虎山鎮的柳莽了。王社到那些實體單位,一定比呆在市政府機關要好得多,至少柳三棉到政協不會對他有多少影響。
王社笑笑說:“沒關係的。不管怎麼說,比以前要好得多了。不管怎麼樣,我現在也是科長了。”他說,呆在機關裏,能當到科長已經不錯了,何況,他這麼年青就當了。他說,隻要把自己的心態放平和,不要計較太多,其實也沒什麼。柳三棉笑了笑,說:“你能這麼想就好,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就好。”他雖然這麼說,也不相信王社真的就像嘴裏說的那麼輕鬆。
有幾個人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呢?他柳三棉也調整不了。他柳三棉就不想當那政協副主席,現在也不想。他想,如果讓他再當市政府秘書長,他倒願意得多,至少,每天都有許多事要幹,雖然開會不一定坐主席台,但是坐主席台又怎樣呢?什麼事都幹不了,隻能幹一些行業腐敗的事,隻能像砧板上的肉等著讓人來跺。他們談了很久,吃了午飯繼續談,彼此都有一種回到虎山鎮的感覺。柳三棉一個副處,在市也算是一個不小的官,凡開會總安排坐主席台的,但是,到了地級市,特別是在地級市政府大院,副處多得滿眼都是,就像在市縣的副科們一樣。辦公室雖然也是單獨的,放一張辦公室桌,一套接待客人的沙發,就已經擠得轉不過身,更別說還有休息間和衛生間了。所以,柳三棉還要住宿舍。
宿舍裏,就柳三棉和王社兩個人喝酒。
王社覺得柳三棉應當是一個涉世未深的讀書人,他從一個農民一步步走來,在劇烈的社會變革中,在權力本位和金錢美色及理想失落的壓力下,內心一些幹淨的東西越來越少了。
多少年以來,一些事情有柳三棉職責範圍內的事,也有不是柳三棉職責範圍內的事,柳三棉早就蓄勢待發地等著能有一個個發揮和表現的平台,事事就處理得幹淨漂亮。
柳三棉是虎山溝長大的人,當初,在虎山溝窮山惡水裏生活的歲月裏,他深知權勢的重要性。在虎山溝,柳三棉隻有和在虎山鎮上班的柳茹在一起時,才能找回一點和於嫣在一起的感覺。但柳三棉心裏明白,按輩份,柳茹是他本家的姑姑。柳茹是鎮裏的團支部書記,柳三棉知道柳茹之所以能當他們鎮的團支部書記,是靠她在墟城市當辦公室主任的二哥柳苒的光。他記得幾年前到市府去找於嫣時邂逅柳苒,被柳苒諷刺到“別以為你們柳家有幾個人在市裏上班就總到市裏閑逛,是農民,就該好好在家種地。”從那以後,柳三棉暗暗發誓,一定要靠自己混出個人模狗樣來。柳三棉心想,農民,也不一落千丈定一定要安分守己地在家種地。一定要改變自己農民的身份,絕不靠柳家的人。柳三棉不想攀親,他知道在墟城他們柳氏家族的勢力是可以通天的。於嫣把柳三棉讓進屋時,柳三棉還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柳三棉順著於嫣的手勢落坐後,才發覺自己已不知不覺中進了苗社長的家。“……我是來找苗社長的。”
柳三棉顯得有幾分木訥,他把懷中的禮品朝於嫣麵前推了推,想說什麼,又覺得他不該和眼前這個女人有過多的言語,因為搞不清她與苗社長的關係。
“一定是來找我們家老苗推薦稿子的吧。來就來吧,來拿什麼東西呢。你也是一個文學愛好者?”
“是的,是的。”柳三棉不知為什麼,使勁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