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輯 魂喪七澗橋(1 / 3)

絕色女子因其貌美,招致夫與翁雙雙被殺,女子亦被淫邪奸險之徒巧奪。歹徒卻不就此罷手,又嫁禍於人,誣女子之婆母向氏與人通奸,鑄成此案。向氏下監,備受酷刑;向氏侄女鳴冤,曆經艱難。而世上官官相護,百姓有冤難伸;有權有勢,終為天下主宰,黎民蒼生,永是被屠羔羊。

魂喪七澗橋

清朝鹹豐年間,四川合州城邊的七澗橋住著一戶鞠姓人家。家主鞠山,妻子向氏,年紀均是四十出頭。他們的獨生兒子鞠江,年滿二十,也已成家,娶的是鄰村劉家的女子。一家四口人,三間茅舍,二畝菜地,一小片果園,日子過得雖不富足,但吃穿不愁,和和睦睦,倒也很是美滿融洽,頗讓村人豔羨。

然而村人心裏清楚,他們豔羨鞠家的,主要還不在這裏,而在於鞠家的二位婆媳。婆母向氏和媳婦劉氏都是當地有名的美人。向氏雖已年過四十,但由於皮膚白皙滋潤,臉上見不到什麼皺紋,再加之眉清目秀,身段窈窕,看上去依然年輕俊俏。而年方十八的劉氏比婆母還要更勝一籌,那嬌美的臉孔,那秋水般的雙眸,讓人望一眼就禁不住要心跳半天。她的美不僅響在七澗橋,甚至還響進了城裏,未出閣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有媒婆登門說親。但由於她父同鞠山是至交好友,便作主把她嫁到了鞠家。

這一年合州郡風調雨順,鞠家四口人又辛勤勞作,到秋天,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豐收美景:菜地的菜蔬翠綠盈盈,果園的柑桔紅澄澄滿嘟嘟地掛上枝頭。一家人樂得合不攏嘴,收菜摘果,整天更忙得腳打後腦勺。這一晚,向氏特意多做了幾樣菜,又燙了兩壺好酒,一是犒勞一下辛苦勞累的全家人,再是給大家解解乏。向氏以前是極少喝酒的,兒媳劉氏更是滴酒不沾,可這一天由於心裏高興,再經不住兩位男人好意相勸,便都喝了。喝完後,向氏就覺得頭有點兒沉,劉氏也是滿臉緋紅豔若桃花。收拾完畢,就各回各的屋睡覺了。

疲乏加上酒力,向氏一覺睡到了黎明時分。睜開眼,天色灰朦朦地剛剛有點兒發亮。與黎明的亮色一同透進屋來的,是晚秋清晨的寒涼之氣。向氏覺得身上略微有點兒冷,便一下子想到了丈夫,自己讓酒熏暈了頭,夜裏也沒顧得上管他,不知他這一晚睡得怎麼樣。這樣想著,她就覺得丈夫鞠山似乎不在床上,扭頭一看,果然如此。怪不得自己會感到有點兒冷呢。這麼早丈夫是不該起身的,是到廁所去了嗎?向氏靜靜地躺著等著,心裏想著等會兒丈夫回來後和他商量一下今天該做的活計。可是等了一陣兒卻不見丈夫回來,向氏心覺蹊蹺,連忙穿衣下地,推開房門,便大由得心中一驚:迷朦的曙色中,每夜必定關嚴的院門卻大開著。向氏感到不妙,慌忙喊兒子鞠江。可是兒子鞠江竟然也不在屋裏。向氏心中更加驚慌,急忙喚起劉氏出屋尋找。

向氏在前,劉氏隨後,兩人急急地向院外奔去,還沒等到院門呢,眼尖的劉氏突然驚叫了一聲。

向氏心房一顫,刹住了腳步。順著劉氏驚懼的目光看去,就見在院落一角的廁所旁躺著一個人。

婆媳倆三步兩步地搶上前去。躺著的竟是鞠江。鞠江的臉上脖子上滿是血跡,血也染濕了他身下的土地。婆媳呼喊著去推鞠江,鞠江身子硬硬的,一聲也不吭。劉氏一下子撲到了鞠江身上,痛哭起來。

向氏畢竟要比兒媳冷靜一些,她噙著眼淚再去尋找丈夫鞠山。廁所裏,院子裏都沒有。她奔出了院門,一眼就看到左前方十幾步遠的一棵樹下倒著一個人。她慌急地撲了過去,發現那人正是鞠山,也躺在血泊當中,屍體已經發涼。她再抑製不住心中的悲痛,不由得失聲慟哭。

婆媳倆呼天搶地的哭聲驚動了鄉鄰,人們紛紛走出家門。眼前血淋淋的凶殺現場令他們心驚肉跳,而婆媳哭成淚人兒的悲切情景,又令他們深深同情憐憫。鞠家父子與向氏婆媳一向善待鄰裏,如今罹此大難,人們豈能袖手?鄉親們一邊上前勸慰,一邊保護好現場,又派人飛快地報官。

好在七澗橋就在合州城邊,離州府衙門不算遠,雖說州衙辦事一向拖遝,但也沒等到半頭晌,衙役們就來了。殺人現場非常清楚,鞠家父子均被同一口利刃砍殺,鞠江被殺於前,鞠山遇難在後,殺人凶器沒有留下,估計是一口快刀;作案時間大約是四更天氣;作案現場沒有留下凶犯明顯的足跡。當然凶犯是誰,為何行凶,就不得而知了,這須待州府破案的結果。衙役們勘察完畢,告訴地保可以令家人將屍體收殮埋葬,就離去了。

一夜之間被殺二人,不僅在七潤橋,就是在合州郡、重慶府也都是一個大案。知州榮雨田剛接到此案時也著實吃了一驚,心下不敢怠慢。他雖然為官有些糊塗,治郡安民之道並不精通,但也知此案幹係重大。這凶殺案要是處理不好,下不能安撫百姓,上也無法向上司交代。因此開始時他也頗下了一番力氣,派人在七澗橋察訪,到城邊附近偵探。然而由於他的無能,半個多月過去了,竟然沒有絲毫線索。

時間一拖長,榮雨田反倒又不著急了,他一方麵派人去穩住向氏,讓她不要到州衙哭訴,一方麵壓住凶案不向重慶府稟報。他想,隻要上司不知道這件案情,不予以追究,死兩個人於自己又有何妨。

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案發兩天,重慶府的知府杜光遠便聞聽了這件事情,就一直等著榮雨田的稟報文書。然而左等右等,半個月過去了,還不見文書的影兒,心裏就不由得惱怒。一怒之下,給榮雨田發了個傳柬,傳他到府裏來。傳到之後,不客氣地責問他為何不將案情稟報,然後就令他回去立即著力緝拿凶犯,一月之期務必破案。

榮雨田臉色發白,心驚肉跳地離去。此時他知道了事情的嚴重,一回合州就布置了全州的衙役著力緝查辦案。可是由於此案的凶犯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而在七澗橋一帶的查訪又不見任何線索,因此十多天過去了,還是一點兒眉目也沒有。榮雨田一籌莫展,心中真如火燒火燎,寢食不安。這一日,他在後衙坐立不安,來到了簽押房,他想請刑幕先生再幫他拿拿主意。

刑幕先生年近花甲,見多識廣,且掌管刑獄多年,對緝拿凶犯頗有經驗。可是對於這個案子,刑幕先生卻感到為難。此刻,見知州老爺在自己的麵前十分誠懇,又滿臉的愁苦,不由得心中升起幾分憐憫,說:“這件案子在下早已想過,別說還隻餘半月之期,就是再給一個月,我怕也是拿不出什麼好章程。我向大人推薦一人,刑房書吏陳老倫,大人不妨找他試試。”

榮雨田不覺有些惶惑,說:“陳老倫悶聲寡語,平時不好出頭,年紀又不滿三十,他………”

刑幕先生一副認真的神色,說:“人不可貌相,大人可別小覷了這人。他年紀不大,卻老於世故,沉默少言,卻很有心計,別看平時不好出頭,關鍵的時刻卻能當機立斷。在咱們合州衙內,要拿下此案,非他莫屬了。”

在榮雨田的心目中,刑幕先生還沒有如此地推重過他人,他的眼前又出現了希望,便決定派人去請陳老倫。

可是還沒等他發話,簽押房的門被輕輕地敲響了。刑幕先生上前開了門,來人正是陳老倫。

陳老倫高個頭,黃臉膛,相貌英武,眼睛大大的。隻是那大眼睛中的光芒含蓄不露過於深沉,使人感到他不是那種輕易可以看透的人。他見房內除了刑幕先生,還坐著知州榮雨田,便知道他們正商談著什麼,可是他腳步頓了一下,卻並無意離開,看樣子好像有什麼事兒。

可是陳老倫話未出口,急於見到他的榮雨田卻先開言了:“來,來,你來得正好,七潤橋那場凶殺案,本州正想找你商談破案的主意。”

聞聽榮雨田此言,陳老倫便很自然地走進了屋裏。刑幕先生見榮雨田請陳老倫落了座,就很知趣地拱手告退。陳老倫眼珠靜靜地盯著一處,似乎在思忖著什麼,片刻,他抬起眼來,望著榮雨田,說:“小人不才,怎會有什麼主意。不過依小人之見,欲想破案,必先弄清案發的根由,方好順藤摸瓜。如今連案發的原因都未弄清,緝拿凶犯豈不是大海撈針?”

榮雨田聽他說得有理,不由得點頭,說:“所言極是。本州有心將此重任交付與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陳老倫的眼睛裏閃露出一種難以捉摸的光芒,頓了一頓,說:“小人寡陋,怕是難以擔此重任。”

榮雨田說:“你就不要推托了,你為本州解難,本州決不會虧待你,案銷之時賞銀五百兩,而且日後也定會予以提拔。”

陳老倫的眼睛顯得發亮,說:“為大人分憂,小人焉敢圖這些。既然大人如此信任,此案小人也就不敢不接了。隻是………”

“隻是什麼?”

“按理說破案宜快不宜遲,隻是此案至今尚無頭緒,而上司限定的破案日期又屈指可數,在這屈指可數的日子裏,小人是斷無本事偵破此案的。”

榮雨田眉頭一皺,說:“那你需要多少時間?”

陳老倫想了一下,說:“請大人在已限定的時日外再寬給一月。”

榮雨田皺著眉頭沒有吱聲,心想如果我說了算的話,別說一月,就是兩月我也給你,可是………

見出了榮雨田臉上的難色,陳老倫說:“小人願到知府大人麵前立下軍令狀,如在此期限內不能破案,甘受任何處罰。”

榮雨田這才鬆開了緊皺的眉頭。

第二天一早,榮雨田就同陳老倫上路,去了重慶知府衙門。在知府大人麵前,陳老倫撥動著三寸不爛之舌細細地陳說了厲害,並甘願立狀。杜知府是個通情的人,見陳老倫說得有理,也便就同意了他。

陳老倫和榮雨田又飛速趕回了合州。陳老倫到家後沒有逗留,一是辦案事急他不敢逗留,再是他至今尚未娶親,家中空空也沒必要逗留,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奔向了七澗橋。

深秋的七澗橋風景很是優美,紅澄澄的柑桔雖然已經收獲淨盡了,但那由綠轉紅的桔葉卻把遠山近野映得處處火紅。在這火紅中又點染著翠綠的竹林、清碧的流水、古拙的石橋、簡樸的農舍,真是清幽靜雅,令人忘情。然而陳老倫卻無心欣賞這美景,到了七澗橋後直奔鞠家。

鞠家的三間茅舍圍在一道不高的院牆裏,院牆擁出一座黑漆的小門樓。整個院舍雖顯簡樸,但卻清潔雅靜,隻是有些過於冷清了。陳老倫在門樓下站定,伸手扣了幾下門。

“誰呀?”院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合州衙門的書吏。特為你家的案情來的。”

大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鞠山的妻子向氏。為了丈夫和兒子被殺一案,向氏到州衙鳴冤時曾經見過陳老倫,並且經他的詢問也同他談過案情,此時一照麵立刻就認出了,連忙恭敬地施禮,並把陳老倫往屋裏請。

陳老倫仔細地打量著向氏。在州衙同向氏談案時,向氏滿眼含淚,哀聲哭訴,鬢發不整,但也掩不住她那美麗的麵容,此時向氏修飾整齊了,雖然還臉含悲戚,但典雅端莊,顯得更加美麗。陳老倫心想:人傳鞠家娶美女,果然不錯,上了年紀的婆婆都是如此,年輕的媳婦自然更要迷人。

來到正房坐定,提起丈夫兒子被殺一事,向氏又禁不住悲從中來,熱淚橫流了。她泣不成聲地說著,陳老倫耐心地聽著。其實陳老倫的心思並不在這裏,他急於想見的是鞠家的兒媳劉氏。因此當向氏哭得說不下去的時候,他說:“你過於悲傷,先歇息一下。再說在州衙咱們也曾談過。我想要案發當天的另一位見證人再詳述一下案情。”

聽陳老倫這麼說,向氏隻有把避在裏間的兒媳婦喚了出來。

陳老倫一見劉氏,心就禁不住地猛跳起來。劉氏的美貌不僅早已傳到陳老倫的耳中,而且在劉氏未出嫁的時候,他也曾經見到過她。那是在一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晚間觀燈的時分,有人指著劉氏告訴陳老倫這就是人口相傳的美人。陳老倫當時一見,魂就飛出了心竅,立刻托人去說親,可是晚了,劉氏已與鞠家訂了親。然而他心中那思戀的情結至今也不能消散。此刻他再見劉氏,劉氏依然是那樣姿色動人,而且由於身著孝服,又愁眉微蹙,雙眸含憂,顯得更加的俏麗而令人憐惜。陳老倫一時雙眼直勾勾地竟看得呆了。

見陳老倫這樣盯著自己,劉氏不覺滿麵羞紅,她低著頭,靜靜地等待著陳老倫發問。

陳老倫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回過了神,先是好言好語地安慰兩句,便開始發問。他問得很細,從案發當時的情況問到案發前幾天鞠家的情景,從鞠家父子的為人品性問到同他們交往的各色人等。劉氏自然是一一如實回答,有時心平氣和細聲慢語,有時悲傷難禁嬌淚漣漣。陳老倫越發覺得她風態萬種,美若天仙。直到太陽偏西,鳥雀歸巢了,陳老倫才戀戀不舍地告辭離去。

回到城裏,陳老倫又魂魄出竅了,劉氏那俊俏秀美的姿容總是在他的眼前浮動。他想,那年自己向劉氏說親沒有成功,而這回豈能放過。一夜晚他輾轉反側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便來到了州衙。

榮雨田聽說陳老倫求見,立刻把他單獨召到了後衙。陳老倫麵帶喜色,令榮雨田也不由得興奮,說:“案子,有了眉目?”

陳老倫神秘地點點頭:“確實如此。”

榮雨田眉飛色舞,說:“好,快請道來。”

陳老倫說:“小人想,大凡凶案不外三種,一為財,一為仇,一為情。小人昨日到七澗橋私訪,鞠家三間茅廬、二畝薄田、一小片果園,家無長物,境況極其一般。盜賊怕是很難光顧,財殺的可能微乎其微。”

榮雨田點著頭,說:“那?”

“鞠家爺子為人極好,寬厚待人,善交鄰裏。鄉人對他們的死極其惋惜,就沒人說過他們一個‘不’字的,更沒人說他們有過什麼仇人。因此仇殺的可能也不存在。”

“那,你是說情殺了?”

陳老倫微微點頭:“隻能如此。”

“細細道來。”

“這隻是眼下小人的一種推測,還細說不得。”

榮雨田頓時有些失望。

陳老倫忙說:“大人莫愁,小人的推測斷不會錯。鞠家婆媳向有美人之名,不知大人是否有過耳聞?”

榮雨田點了點頭。

“小人昨日一見,比傳言還勝十分。那向氏雖然年過四十,但姿色秀麗,不亞於青春佳人。劉氏正值豆蔻年華,當然更是美不勝言。一家有此絕代雙嬌,難免不招蜂引蝶惹出是非,再何況她們又名聲在外,鮮有人不知呢。”

榮雨田聽得雙眼發直。

陳老倫繼續說:“如果僅是如此,而向氏婆媳恪守婦道,蒼蠅難叮無縫之蛋,奸邪之徒無從下手,也就罷了。可是情況並非如此。”

榮雨田很感興趣,說:“依你所見,那婆媳二位均是水性楊花之人嗎?”

“媳婦劉氏,年紀輕輕,倒也純真無邪。隻是那向氏,眉眼靈活,脈脈含情,舉止輕飄,心性浮蕩,難保不是她與奸夫相通,殺害了鞠家父子。”

榮雨田眉毛一挑:“如此,把那向氏拘來就是了。”

陳老倫連連擺手:“不可。人命關天,沒有實證,她豈會招認。”

“那?”

“大人放心,小人已有安排,保證如期破案。”

榮雨田鬆了一口氣:“那你速速辦來就是。”

陳老倫卻遲疑著不肯退去,說:“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欲破案必得四處活動,打通關節,有時銀兩是必不可少的。大人………”

榮雨田頓了一頓,眼珠轉了一轉,說:“你敢保此案定然能破嗎?”

“小人以性命擔保。”

“好。既然如此,我答應案破之後給你的賞銀,可先付與你。”榮雨田有他的心眼,反正案破之後銀子是要給的,倒不如先給了還可省下一筆費用。說完便令人取出銀子遞給了陳老倫。

陳老倫接了銀子後,回家收好,又隨身帶了十兩,高高興興地去見合州城有名的媒婆王媽媽。王媽媽本是七澗橋人氏,嫁到了城裏,她常回娘家,與向氏是熟識的。陳老倫找她,自然有他的良苦用心。

收了陳老倫的十兩銀子,王媽媽便一刻不敢耽誤地奔回了七澗橋。到了七澗橋,她便一頭紮向了鞠家。

“向妹子啊,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哪,好好的兩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我聽到信兒那時,還真是不敢相信哪。這要真是一場夢,可就好了………我本想早來看看你的,可一來知道你正忙著跑官府,要緝拿凶犯,怕耽誤了你,二來也不想傷著你的痛處,使你難過,再說城裏那邊也確實有點兒事。可是不來吧,這心裏也著實惦記著,這不……唉,江兒和他爹那是多麼好的兩個人啊!誰這麼豺狼心腸下這樣的毒手………”

王媽媽進得屋來,同向氏見了麵,屁股剛一落座,就連珠炮般地說了起來。說著說著,眼圈竟然紅了。這一下可真傷著了向氏的痛處,向氏的眼淚又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王媽媽一邊陪著掉淚,一邊自然是好言勸慰。

這時,躲在裏間屋的劉氏已經聽出了來者是誰,見婆婆一時哭得傷心,也禁不住抽咽起來。她抽咽著走了出來,同王媽媽見了禮,站到了婆母的身邊,也邊哭邊勸。

向氏好容易止住了悲聲。王媽媽又勸了兩句,把臉轉向了劉氏,不禁歎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啊,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可惜了長得像天仙………”說著見向氏又要流淚,急忙鉗口,把話引向了別處。

三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了起來。王媽媽身為媒婆,見過世麵,有一定的知識,又會揣摸人的心理,能言會道,她淨撿那對向氏婆媳心思的話說,因此談得很是投機,向氏深憾沒能早見到她的麵。因為彼此都心中有事,談著談著,她們又很自然地談到了那場凶殺案,談到了官府緝拿凶犯的事。王媽媽看看火候已到,便說:“你家遭受這樣的慘禍,真真是可憐。按理說,官府應該盡快破案才是。可是看眼下的情景,殺人犯連個影子都沒有摸到,恐怕一時很難抓獲。而狀又不能不告,官司又不能不打,打官司告狀,哪樣不得用錢?而且案子越拖得久,花費就越大。你家本來就不富裕,而今鞠大哥父子又不在了,現在是隻有往外扔的錢,沒有往裏進的錢,案子再這麼拖下去,你可從哪兒出這些錢?唉,我說句也許不該說的話,不知你願聽不願聽。”

向氏正聽得入耳,忙說:“王家嫂子,你就說吧。”

王媽媽把臉轉向了劉氏,伸手拉住了劉氏的手,說:“侄媳婦這麼年輕就守了寡,不知你可是怎麼打算的?”見向氏一時沒有言語,又說,“你這一陣子事多心亂,又剛攤上這檔子事,難怪沒有考慮。可是總不能不考慮呀。侄媳婦這麼年輕,咱做老的哪忍心讓她守一輩子寡?早晚也是改嫁,依我看,倒不如及早給她選一個好一點的人家,嫁過去。這樣,既能節省一個人的費用,又可以得到一些聘金,好用來給鞠大哥父子辦案,為他們報仇雪恨哪。”

聽著王媽媽的這一番話,劉氏早已羞得滿麵緋紅,低著頭一聲不吭。而向氏卻覺得很有道理。隻是新喪期間就辦此事,不知是否合適,再說也不知兒媳婦是啥心思。

王媽媽看出了向氏的心思,說:“你家的情況非同一般,你這樣做也是因情而為,再說既是為了鞠大哥爺倆兒,又是為了兒媳婦好,人們讚成你還來不及的,誰還會說啥?”說著,又麵向劉氏,“孩子,你王嬸和你婆婆有話都說在你當麵,心如明鏡,決不會害你的。你好好尋思尋思,是不是這個理兒。”

劉氏的眼圈紅了,眼淚在眼眶裏轉著,說:“不,我願一輩子侍奉婆婆。”

王媽媽手一拍:“傻孩子,你這麼年輕,還有好幾十年活頭呢。沒有男人的日子,你可不知道是個啥滋味,再說你又沒兒沒女的。你走了,不光是為你自己好,也可給你婆婆省些費用,讓她得點兒錢,好為你公公丈夫申冤報仇呀。”

劉氏的眼淚噗簌簌地落了下來。她以袖掩麵,把頭轉向了一邊,抽泣起來。

向氏見狀,說:“這事就照王媽媽說的辦吧。王家嫂子,就麻煩你給費費心了。我隻有一樁,一定要給物色一個好人家,讓我這心裏也過得去。”

王媽媽自然是認真地點頭:“那是當然。向妹子,你就聽我的消息吧。”說完,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了。

王媽媽在七澗橋的娘家過了一夜,第二天便回到了合州城,向陳老倫報喜。陳老倫自然是喜不自禁,恨不得立即刻就把劉氏娶過來。但他是個有心計的人,知道此事匆忙不得,心急吃不得熱饅頭,弄不好就要砸鍋的。他給了王媽媽五十兩銀子作為聘金,告訴她三天之後再到鞠家去,叮囑這幾日不要向外走露了風聲。王媽媽無疑是欣然領命。

三天過去了,王媽媽帶著聘金又來到了鞠家。進得門來還未等說話,先把白花花的銀子遞了上去。向氏何曾見過這麼多的銀子,不由得嚇了一跳,在王媽媽的道喜聲中,忙問新婿是什麼人。

王媽媽故作神秘地擠了擠眼,說:“這個人你是認識的,他來過你的家。”

向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了半天也不敢認準是哪一個人。

王媽媽一撇嘴:“合州刑房書吏陳老倫。他說他前兩天還來過的。”

向氏恍然大悟,真有點兒不敢相信。

王媽媽說:“這陳書吏可是合州的一大能人,是知州大人的左膀右臂。前幾天還得了知州的五百兩賞銀,不知你聽說沒有。我原先真沒指望他會同意的,隻是想找個好人問問罷了,可是他竟然並不嫌侄媳婦是再嫁之人,滿口地應承。這也真是老天有眼,前些日子讓他來過一趟的。這回侄媳婦嫁給了他。後半輩子那可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再說陳書吏在州衙裏管著刑案,你這個案子找他幫忙,那不又方便多了嗎?”

向氏聽王媽媽說得有理,自然是高興、感激,並把劉氏喚了出來,告訴了她。

劉氏新寡,喪夫之痛猶在心,本來是無意改嫁的,但見婆母和王媽媽把事情做到了這個份上,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再者,她前些天也見過陳老倫,覺得相貌堂堂,各方麵的條件都不錯。於是,她眼含熱淚,默默地應允了。

三五天後一番熱鬧的迎娶,劉氏便改嫁到了陳家。到了陳家,那真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天地,住房寬敞氣派,穿衣錦繡綾羅,天天雞鴨魚肉,而且也不必像在鞠家時那樣下地操勞。再說新夫陳老倫對她也非常好。陳老倫對劉氏原本就思慕已極,如今一下子娶到了手,真如美夢實現一般,處處體貼,時時關心,問寒問暖,百般嗬護。在這種環境氣氛裏,劉氏剛嫁過來那幾天,還有時追憶前夫、想念婆婆,可時間一長,就慶幸自己嫁了個好丈夫,一門心思都投到了丈夫身上。他們夫妻之間無話不談,鞠家的底細陳老倫也便就摸得清清楚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