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緩緩閉上了眼,不知道是疾病的關係,還是因為感受到了片刻的寧靜。透過在大腦中被切割成條條塊塊的話語,我努力想象他們當時的形象。弗吉尼亞焦急地穿梭在機場大廳,幾根長長的頭發被汗液緊緊粘在臉頰上。頭頂刺眼的亮光,穿透現代化的玻璃幕牆,把她的恐懼放大到了從未有過的碩大形狀。在大洋的這一端,布萊克先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頭,仿佛墜入冥想之中,似乎在毫不慌亂地等待不速之客的到來。畫麵切過無數條街道,最終定格在菲利普的身後,他坐在辦公桌前執筆書寫,大概在趕一份文件,不時抬起頭來觀望窗外那一片空寂的都市街景。忽然,眼前出現了三個並肩行走的人的腳,左右兩邊分別是深色和淺色的皮鞋,中間則是粉紅色的平底鞋。三人的步調一致,但中間的平底鞋始終走在前麵。在桔色路燈光的映照下,伴隨著富有節奏的腳步聲,仿佛在上演一出舞台劇。
腦中不斷浮現的形象此時戛然而止,就像精彩的電影在沒有任何預料的情況下突然終了,銀幕一片漆黑。我聽見弗吉尼亞在輕輕叫我的名字,臉上也感覺到一點她手上的溫熱。但我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這是意識裏的景象,還是現實世界的模樣。我出奇地冷靜,隻是腦子裏還有個疑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沉默良久,微弱的呼喚聲依然在回響。
“這次的目的是拆散你們,不過始作俑者不是我,而是上帝——是他讓你患了絕症,賜予了我這個機會。現在看來,這個目的已經達成了。你是個好家夥,有能力,又有上進心,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已經獲得了認可。但你為什麼要和我扯上關係呢?我並沒有惡意,隻是我就是看不慣你。看不順眼,你知道那是一種誰都無法阻擋的力量,我絕不可能讓我女兒和你在一起。”
耳朵裏突然回響起陣陣劇烈的雜音,比搜索不到訊號的收音機還要嘈雜。我翻動了身子,但那身體已經不屬於我自身了,我被外力脅迫著把身體移動到床邊。我嘔吐不已。
我似乎已經徹底進入了死亡的邊緣,身體各項指標調整到了瀕死狀態,也許死神那時候離我隻有眨眼的瞬間。到了這個時候,也許有很多好奇的人會心懷疑問,他們不知道人在瀕死狀態時到底會有什麼樣的體驗,比如靈魂漂浮在肉身的上空,或者看到一個強烈的光點,或是穿梭在一個光的隧道中。這種體驗,科學稱作“靈魂出竅”。
然而,事實或許沒有各個科學雜誌描述的那麼美好,也可能靈魂出竅隻是部分人的體驗。根據我的親身經曆,臨死前大腦並不是一片空白,人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相反,因為大腦麵臨著缺氧而死的壓力,在徹底死亡之前,複雜的思緒像失控的道路交通般混亂。各個想法碰撞在一起,也有可能某一個想法特別強烈,所以印象尤其深刻。
我是屬於後者。在瀕死狀態中,我的頭腦隻在反反複複回想同一件事,但那和弗吉尼亞無關,對於這點,連我都感到驚訝。
我死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的推理失敗了,盡管這般努力,我也隻是個假偵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