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布萊克先生厚重的聲音響起,一個個音節浮在空中,相互碰撞,寂靜的臥室裏像安裝了環繞立體聲音響似的。他前麵還嘟囔了一陣,但誰也沒聽清楚。
又是一陣沉默。像是一場期待已久的演講,下麵的觀眾都靜靜等待著演講者開口。這幾個短短的音節沒有激起任何波瀾,連一絲水紋也沒有產生,好像弗吉尼亞和菲利普都知道隱含在詞語中的意思似的。
“雖然這不是什麼犯罪案件,但如果非要揪出凶手--現在就站在你麵前,在對你說話--那凶手就是我。”他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說得很順暢,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擔。
第一次,我覺得此刻我無法說話是件幸事。雖然有千言萬語在詞語的海洋裏孕育而生,但我挑不出合適的詞語將它呈現出來。雖是平躺著的,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頭頂上湧,甚至有衝破顱骨的勢頭。整個頭部的溫度直線上升,火燒火燎般的發熱,太陽穴深處又有尖銳的刺痛感,仿佛腦袋就是一顆點燃了引線且不斷升溫的炸彈。
眼前一陣眩暈,天地都化成了一股漩渦。把眼睛閉上了好一會兒,慢慢睜開,世界才恢複正常。因為光線極暗,我看不清他們每個人的表情,他們當然也看不到我的反應。
“剪輯通話錄音,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就算是警察,也得經過層層審批,更何況隻是一所學校的校長?是我托關係去把整個通話的錄音搞到手的,當然剪輯工作不是我做的,我隻是提了一些要求。”
略作停頓,他移動了一下腳步,發出久久不肯消散的聲響。
菲利普直接到家門口敲門,事情豈不更簡單?
像是讀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似的,他說:“好像事情弄得太複雜了,似乎沒必要費盡千辛萬苦去剪輯那段錄音給你聽。但務必記住一條重要的事實--事件的實施者是我,作為凶手,我當然要盡可能隱瞞我的所作所為。有一個最好的脫身辦法,就是讓旁觀者都以為菲利普是主謀,我則隱藏在陰暗的角落。我費盡心思把錄音搞到手,再托人去剪輯,就是為了讓你注意到這個疑點,從而懷疑菲利普。現在看來,這個目的達到了。”
聽完這話,我多多少少有些釋然了,並沒有產生多少挫敗感。我轉動眼球,平靜地看了一眼菲利普。他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好了,現在該講講菲利普跟弗吉尼亞談了些什麼了,”布萊克先生說著,極其隱蔽地看了一眼垂著頭的弗吉尼亞,“其實談話沒有持續多久,也沒有談什麼實質性的內容。事件的主謀是我,菲利普隻不過是我製造出來的假象。我不能公開露麵,所以得找到一根紐帶,用來把我和外界聯係起來。連接這根紐帶的最佳人選,自然也是菲利普。所以菲利普和弗吉尼亞之間的談話性質很簡單,就是一個建立起我和外界聯係的過程。”
弗吉尼亞垂下的頭觸電似的突然向上抬了抬,很快就又垂了下去,垂到胸前的頭發仿佛把整個臉都吞噬了。這是個極為細微的變化,但還是被我注意到了,就像上課睡覺的學生被老師點到名一樣,那些學生的身體同樣條件反射似的一彈。
“菲利普先是給弗吉尼亞說了一遍你的病情,又向她解釋了一會,好不容易讓她相信你的病情是真的。接著便是關鍵的一步,菲利普讓弗吉尼亞馬上聯係我。我本來對此還有點擔心,我怕她會一口回絕這個要求,這也是我不主動聯係她的原因。但出乎我的意料,從菲利普那裏得到了聯係方式,等他離開後,弗吉尼亞就立即聯係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