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成容大步後退,厲聲喝道:“把這裏包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在門口堆上柴火。”
他跳上轎子,最後回過頭來,用冰冷的目光看了我們一眼,“在證實你們未染瘟疫之前,任何人也不許離開。如果最後……證實是出了問題,你們將會被全部燒死!”
轎子被流水般送上馬車,八匹汗津津的馬旋轉馬頭,一半的銀骷髏騎兵轉身緊隨,把飄揚的華麗銀白色鬥篷甩入我們眼角。而另一半騎兵則留了下來,用刀劍和盾牌將我們擠入小小的哨所中間。
向慕覽招了招手,讓人幫忙把郡主扶入同樣是由大冰塊堆砌起的哨所內。
我們眼看著她的麵色從潮紅轉為蠟黃,然後變成青灰,眼圈則變成深棕色,這是肆虐南藥的瘟疫無疑。她發著高燒,緊咬嘴唇,雖然神誌清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離開年輕曼妙的軀體。誰能拯救她,誰能來拯救我們?
我們退到房間外麵。太陽還沒有落山,它穿透半透明的廊蓋,落在走廊的牆麵上,藍熒熒的冰在往下滴著水,仿佛在流淚。
哨所裏一個冠雲堡的兵丁也沒有,他們早都嚇得逃了出去。我們閂上大門後,這所哨所就暫時歸我們所有了,但門口的一百名銀骷髏騎兵正在下營帳,他們的帳篷環繞門口,形成了道半圓,如同老虎張開的口;哨所的另一側倒是開了窗,但窗戶下是直落冰河的懸崖。
我們無路可逃。
“死馬當成活馬醫了。”向慕覽說,從懷裏掏出蠻子的那瓶子藥,放在窗台上。我們一起注視那個熒光閃閃的瓶子。這藥效用可疑,把它的主人給治死了,而郡主萬金之體,誰敢去碰她?這事情要讓凜北王知道了,隻怕我們會死得更難看。
大家還都在猶豫。這時候,沉默寡言的阿吉卻把笛子插在了後腰,大踏步走上前去,從桌子上抓了藥瓶,便踏入了郡主房中。
我們都嚇了一跳,想要攔他,卻又不敢。向慕覽歎了口長氣,閉上雙眼。
那一夜我們誰也沒睡,守候在門外。
外麵的天光是五顏六色的,一幅七彩的漂亮光幕在天空中飄浮舞動。四麵都是冰重新凍結的劈啪聲,仿佛冰雪之神在磨著利牙展示威嚴。腳下的冰瀑偶爾凍得裂開,發出長長的呻吟聲,好像猛獸的哀鳴。燈光在冰塊後麵抖動,把阿吉低頭垂首的影子投射得亂抖。不知哪裏來的香氣四溢,流淌得滿院子都是。
顏途又輕輕地唱起了那首歌:
抓住裏個那是誰,
就是那要命的二姑娘,
白天聽見野鵲叫,
黑夜聽見山水流。
拉住她的巧手手,
親了她的小口口,
拉手手親口口,
一搭裏朝前走。
這首歌我們已經聽過了無數遍,唱過了無數遍,但這一夜守候在門外的人,聽著門內傳來的細微聲響,不知道為什麼個個麵紅耳赤,心潮起伏。
我們在外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阿吉才低頭推開門走了出來。他一出來,便蹲在門檻上悶頭吹起了笛子。
我一聽那笛子的曲調,冰冷徹骨,仿佛極西之地那些冰雪巨人壓抑的哭泣,心中一涼,就想,完了,郡主一定死了。
這時房裏卻傳出一聲呻吟,微弱但卻平穩。
向慕覽歎了口氣,坐在了地上,“沒危險了。”他說。
柳吉依然沒有回答,隻是拚命地吹著笛子。他吹啊吹,吹啊吹,吹得那根笛子仿佛紅得要淌出血來。四麵八方的風都應和著他,呼呼呼地響著,朝哨所中心擠壓過來,仿佛要把我壓垮。
“別吹了。”我睜著血紅的眼睛喊。
他還是吹。
我怒吼一聲,拔劍上前,將他的笛子一砍兩段。斷開的笛子掉落在地,樂曲戛然而止。
其他人愕然望向我們兩人。
這麼多日子來,壓抑的憤怒和情緒全都旋風一樣席卷而起,豁然爆發。
“已經好了,一切都好了。她已經好了,”我喊道,“你用不著哭喪著臉。”
柳吉霍然起立。他是個敦實的大塊頭,但肌肉勻稱,動作流暢敏捷,動起手來會是個可怕的對手,但我可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