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是兩個很會演戲的人,在外人麵前永遠是和和睦睦的一對夫妻。我十二歲生日時,家裏來了很多客人,大部分我根本就沒有見過。那天我收到了很多禮物,也很開心的躺在裏麵睡著了。
像以往一樣,在客人們散去之後,我的父母就開始吵架,我早已經習慣這一切,所以並沒有被影響,依然睡的很熟。
可後半夜我起夜的時候,卻看到了讓我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我的母親躺在紙箱裏,滿臉是血,那時她的表情就和現在我看到的屍體一模一樣,極度惡毒,極度憤怒,似乎馬上就要跳起來咬斷我父親的脖子一樣。
從那以後我和藝東升,或者說我老爸的關係就漸漸淡了,他一年到頭都在外麵瞎逛,我們很默契的建立了債務人和債務主的關係,每次隻有在被學校開除後,他才會想起還有我這麼個煩人的兒子,除此之外,我們能不聯係就不聯係。
現在我看著滿地都是做著這種表情的屍體,小時候的無助和恐懼再一次席卷而來,我沒有問東陽這是什麼地方,也沒有放聲大喊救命,事到如今我心裏所有的防線都崩塌了,尊嚴,麵子,在我眼裏通通化為烏有,沒有做任何心裏的鬥爭,我便坐在雪地裏哭起來。
那是長期以來壓抑的釋放,我沒哭出聲,可眼淚流了一地,把地上的積雪都砸出一片凹陷。
突然有人從身後抱住了我,我回頭看去,竟然是東陽,他緊緊把我抱住,然後和我一樣開始哭,甚至比我還要無助。
難道他真的像我想象中那樣,童年過得很不幸福,而現在這一切,就讓他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我沒有錯,卡瓦也沒有錯,你也沒有錯……”東陽抬起頭,眼淚卻還沒有止住,這讓他的聲音也夾雜著濃重的鼻音:“你就是我,我們,還有卡瓦,我們都是無辜的。”
我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你就是我,”這句話他曾經和我說過,但語氣非常平淡,像在說柴米油鹽醬醋茶一樣,可現在他卻哭成這個樣子,是不是他在墓裏看到了什麼東西,徹底擊垮了他的偽裝?
“東陽,回去吧?”
“我已經回不去了,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更加困惑,他到底是怎麼了,難道他比我記性還差,這幾天不見,就忘了我叫什麼?“藝純,我叫藝純。”
“你要活著,不論發生什麼,你必須要活著!”
東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非常篤定,我心說這是肯定的,我還沒娶過媳婦生過娃,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一件都沒經曆過,要是現在死了那該有多可惜。
“如果你毀了所有的退路,就會重新找到出路。記住我的話,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把你自己交給任何人,如果可能,請你重回故裏。”
霎時間,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倒在雪地上的屍體一個接一個站了起來,我已經從疲憊到了麻木,一點叫喊的力氣也沒有,所以幹脆換了副戲謔的表情,看他們究竟要把我怎樣。
讓我驚詫的是,這裏的人似乎都看不到我的存在,他們以驚人的速度將身上的血跡抹去,然後穿好衣服,開始將坍塌在地的木製建築重新壘起來,幾個喇嘛模樣的人還在建築中焚香誦經,一切都安和的突兀。我好像是突然就到了某戶人家的地板上,桌麵的酥油茶和糍粑還在冒著熱氣,幾個年幼的孩子在用藏語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說著說著他們一起轉過頭看向我,原本清澈的眼神頓時猙獰起來。
我想要逃跑,可腳下卻生根一樣一步都邁不出,隻能躺在地上任由他們處置。
出乎我的意料,這些看上去單純的孩子下手非常狠毒,他們拿著藏刀從我腦後開始往下劃,然後割開我的皮膚和肌肉,活生生將裏麵的骨骼摳出來。
我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暗,最後就隻剩下那幾個孩子的笑容,他們手裏拿著還在冒熱氣的骨頭,滿臉都是血,但笑容卻是清澈的,完全屬於不諳世事的孩童。
恍惚中,我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似乎像是東陽發出的。
“未想有生之年,還能重回故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