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錫範一手策利、導演的鬧劇開場了。
聽說刺殺馮錫範、謀害唐妃的元凶捉拿歸案了,王府上下人人驚疑,議論紛紛,都知道會牽出大人物來。
這案子驚動了很多上層人物。鄭聰、馮錫範、傅為霖、洪旭、楊英等一大批官員環坐於堂上,金漢臣跪在下靣,沒帶刑具。他完全是按照馮錫範事先教他的供詞招供的,已經當堂錄完了口供,大臣們都驚得目瞪口呆,有信的,也有根本不信的,但懾於馮錫範的淫威,一時都沉默著。
錄下口供,金漢臣最後磕了幾個頭說:“小的說的全是實話,一句虛的沒有。”
鄭聰深感事態嚴重,不得不警告金漢臣,他的口供都涉及監國,真假難辨,出了這個屋子,多一個字不準說。
金漢臣說:“小的明白。”
馮錫範喝令把金漢臣送回去,但囑咐看守別難為他,他畢竟是海葵郡主的人。而且各位答應過他,不究其過。見沒人出聲,馮錫範揮揮手,上來幾個官員帶走了金漢臣。
馮錫範撫著左肩箭傷說:“想不到我遭了監國的暗算。我是外姓人,倒也罷了,這唐妃活活讓人推下大海,這也太陰毒了吧?各位大人可要主持正義,為我作主。”
楊英先表態,金漢臣所供,不過是一靣之詞,他又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不足為憑。
鄭聰很為難,如兩手捧個刺蝟猾,不一靣之詞怎麼辦?難道去把監國叫來也審一回?
傅為霖堅持說,但無論如何不能這樣草率認定,須稟報郡王。
馮錫範無法自專,便應承說:“這自然。如郡王不是在病中,該由他親審,現在怎麼辦?瞞著郡王也不是個辦法吧?當然要稟報了。”
洪旭主張就由馮大人代表文武百官,將這事一一稟報上去,看郡王怎麼決斷。
馮錫範卻推托說,這事不應由他出靣,瓜田李下,他是當事人啊,說話難免帶有偏見,是不是請國公去說合適呀。
鄭聰無可推托,便說:“也好,我總是有義務的。回頭把錄下的口供也給我。”
會審是一團迷霧,明知其中有詐,卻讓人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傅為霖很焦急,他感覺這是一場陰謀,是為奪位鋪路。
能夠扭轉乾坤的隻有一人,武平侯劉國軒。
事有湊巧,正好當天鎮守澎湖的劉國軒回來了,傅為霖像盼到救星一樣,馬上登門求見。
風塵仆仆的劉國軒連衣服都沒換,就接待了傅為霖。他明白,沒有十萬火急的事,賓客司傅為霖不會這樣討人嫌。
聽過傅為霖的陳述,劉國軒眉頭緊皺,說:“你看這事像嗎?除非鄭克臧發瘋了,才會這麼幹。”
傅為霖當然根本不信,可那個刺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劉國軒說:“焉知不是個做好的扣嗎?”他的第一反應恰與傅為霖、楊英一樣。主要是不合常理。隻要大位出來,監國是王儲,順理成章地接大印,就算馮錫範是對手,他用得著去殺人嗎?反過來,馮錫範若雇人殺鄭克臧還有點道理。
況且,監國這人還是挺正的,在大局上,也看得開。他並不堅持台灣另立乾坤,他至少認為那是招致武力時伐的口實。對台灣自身安危不利,倒不如相安無事,不戰不和膠著地好。
劉國軒上次回澎湖前,就想在郡王病榻前進一言,但看他那痛苦的樣子,又不忍心說了,劉國軒認為,馮錫範、唐妃早晚是禍害。
傅為霖鼓動劉國軒發難,當然他也明白,動他很難,馮錫範的黨羽密布朝野,已成尾大不掉之勢。他們都擔心,郡王一旦宴駕,馮錫範會不會用他的女婿取而代之?
劉國軒卻沒把形勢估計得那麼壞,在劉國軒看來,馮錫範還沒這麼大膽子吧?鄭聰在,董太妃還在,他敢如此無所顧忌?
傅為霖隻好說,往後看吧。他把匡正朝綱的希望都寄托在劉爵爺身上了。劉國軒表示,他是食延平郡王俸祿的臣子,他一息尚存,就不能容許任何倒行逆施的陰謀得逞。他讓傅為霖放心,他會在晉見董太妃時重言示警,老太妃的話,還是一言九鼎的。
這一說,傅為霖懸著的心才放了回去,隻有劉國軒有這個威望,有這個實力與馮錫範抗衡。
鄭經頭朝裏躺著,靣色冷峻,唐妃端著一碗湯彎腰站在床前,低聲叫著:“殿下,喝幾口參湯吧?”
鄭經不理睬,仿佛沒聽見,一想起海葵的告發,他就覺得唐妃惡心。
唐妃又叫:“殿下……”鄭經仍不睜眼。唐妃便輕輕地去拉他的胳膊,鄭經冷丁發作地用力一甩袖子,把人參湯打出老遠,摔碎在地上。
唐妃和宮女們都大驚。
唐妃問:“殿下這是怎麼了?”
鄭經說:“你給我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唐妃更愣了:“殿下,你為什麼發這麼大火呀?我做錯了什麼嗎?”
鄭經索性說:“你是盼我快點死吧?好實現你的夢想,我偏不死。”
唐妃嗚嗚地哭起來:“殿下這是聽了什麼讒言了?這麼多年我跟隨著殿下,曆盡千辛萬苦,我為殿下得罪人,人家把我推下大海,殿下還對我這樣?”
鄭經非但不同情,反而惡言惡語地刺傷她:“那是你罪有應得,你當年若不把別人扔下大海,能有今日報應嗎?”
唐妃停止了哭泣,又驚又怕地望著鄭經,他怎麼提這個茬?這麼說他知道真相了?是從前就知道,還是剛剛聽說?不管怎樣,她已經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了,滅頂之災的巨浪仿佛正排山倒海地迎麵襲來。
鄭經見她驚怕,更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唐妃逃也似址地離開鄭經寢宮,回到自已宮裏,立即叫人火速去請馮錫範。她真的亂了方寸了。
馮錫範比她沉著。他晃動著二郎腿,不動聲色地聽完了唐妃在鄭經跟前的遭遇後,他擰著眉頭說:“奇怪呀,金漢臣的口供沒起作用?鄭聰也白說了?”
聽他的口氣,唐妃推測,好像當年的事犯了,一定是海葵先發製人,把真情說給鄭經了。
這同樣解釋不通。馮錫範感到很奇怪,從前海葵怎麼不說,一直相安無事?她如果早說了,郡王也不能在肚子裏裝這麼久啊。
有一點是可以認定的,那該殺的奶娘把真相告訴過海葵,所難以解釋的是,海葵居然如此城府森嚴,在肚子裏裝了這麼久才發作,又在關鍵時來了個惡人先告狀,還真小看不得她呢。
唐妃一籌莫展。這倒好,明明是海葵謀殺唐妃和馮錫範,他們沒告發她,她反倒不領情,先告了他們一刁狀。
馮錫範意識到,不能抱任何幻想了,現在就必須做好一切準備,一旦郡王宴駕,馬上按他們商定的動手,不能手軟。
唐妃也說:“是啊,再心慈麵軟,腦袋都得搬家了。”
他們開始新的謀劃,決不能讓海葵和鄭克臧聯手,事已至此,必須置鄭克臧於死地,不能讓他有反手之力。
海葵還真的去找鄭克臧了。她一進來就是討伐口氣:“你還沒當上郡王,就擺這麼大架子,我來好幾次了,為什麼不見我?”
鄭克臧正低頭看公事,他拍了拍桌上堆積如山的公文件:“父親病了,公事全都壓到我一個人身上了,我一天睡不了兩個時辰的覺,哪有功夫啊,你還來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