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兒都不顧及麵子地大哭大叫著:“二牛,二牛啊,挺住,你要挺住啊!”
這時候,村裏人才從極度的歡呼中被我爹的喊聲還有我的哭喊聲還有陳鎖柱的哭喊聲給驚醒,他們立刻想到了我二叔,想到了那頭紫金色的巨大公牛,想到剛才那詭異的悶吼聲……人們紛紛湧了過來,爭相上前要抬起我的二叔。
常誌書和村長、治保主任大喊著讓人群都散開,他們喊叫著讓拖拉機司機趕緊發動拖拉機。
拖拉機突突突地響了起來。
人群散開,我們幾個人費力地抬起我二叔,抬上了拖拉機。
我們也跳上了拖拉機,催促著趕緊開車,快點兒,再快點兒!
胡老四在拖拉機開動之後,也扒住拖拉機的後鬥要上車,常雲亮和薛誌剛把他拉了上來。胡老四上來之後二話不說,立刻掏出符紙施法,口中念著咒語……不用他說,我們也明白,他這是要護住我二叔的命啊!
拖拉機開動了,在泥濘不堪的路麵上突突突地怒吼著向村裏衝去。
後麵的兩輛拖拉機也發動了,陳鎖柱還有幾個村民以及常誌書還有村長、治保主任,都跳上了拖拉機,大聲地喊叫著催促著兩輛拖拉機跟上,他們要一起去,要一起看著護著這位救了整個村的英雄,趙二牛。
是的,我很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從我二叔的怒吼聲震散了天空中的陰雲之後……大雨就停了,電不閃雷不鳴了,晴空萬裏啊!
夕陽懸掛在西麵那隱隱的太行山脈上空,散發著餘威。
司機把拖拉機的油門兒轟到了最大,突突突地冒著黑煙衝入村裏,開到前大街上正待要左轉往馬頭鎮上開的時候,原本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的趙二牛突然坐了起來,大喊一聲:“停車,我得回家!”
拖拉機嘎吱嘎吱發出幾聲刹車的聲音,由於刹車太急,拖拉機都熄火了。
我們幾個還在愣神兒呢,我二叔翻身從拖拉機上跳了下去,邁著大步往村北的家裏趕去。
陳鎖柱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跳下車追了過去。我們也都回過神兒來,趕緊跳車,急忙追上我二叔,要把他拉回來,必須讓他去接受檢查去。然而我們幾個人根本拉不住我二叔,他像是壓根兒沒有任何事兒似的。
他說,必須趕緊回家,時間不多了。
我們當時誰都不知道,他所說的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我們隻是疑惑地焦慮地擔憂地跟在他的後麵,跟著他一起往家裏小跑而去。快到家的時候,我二叔讓我去把我爺爺叫過去,到他家裏,說總得道個別了。
直到這個時候,跟隨著二叔的我還有我爹,還有陳鎖柱等人,才突然間醒悟過來,二叔這是,回光返照!
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行了,要跟家裏人道別了……
這讓人一時間根本難以接受,怎麼可能呢?
即便是累著了,傷著了,也不至於把他累死啊!
在我的心目中,在全村所有人的心目中,我二叔永遠都是一位最強悍的人物,他隻要往那裏一站,那就是一座山,一道嶺……
“趕緊回去,把你爺爺叫來啊!”我爹大吼著踹了我一腳,我這才醒悟過來,抹了把淚兒往家裏跑去。
我叫上我爺爺,爺孫倆匆忙趕到了我二叔家的時候,院子裏已經站滿了人——常誌書、村長、治保主任,還有一些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很多……常誌書見我們來了,趕緊催促道:“快進屋,二牛等著見你們呢,唉。”
我和我爺爺,從常誌書還有院子裏眾人的眼神裏看得出來,事情很嚴重了。
如您所想,當我們邁步進入堂屋,走到裏屋的時候,就看到了躺倒在床上的二叔,他的臉色不是蒼白色,而是紅色,紅得有些嚇人,泛著一種詭異的光芒。
我嬸子坐在床邊,不停地抹淚兒,可是卻不敢哭出聲來。
我想,是我二叔不讓她哭出聲來吧?
我爹和陳鎖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見我爺爺進來了,倆人急忙讓座。然而我爺爺卻沒有落座,他老人家直接走到床頭,坐在了我二叔的腿邊,輕聲地喚著:“二牛啊,身子骨不舒坦麼?心裏別害怕,咱老趙家人,有祖上保佑著呢。”
“爹,我啥都明白了,唉……該走了。”我二叔歎了口氣,眨了下眼睛,我們發現,他的眼瞼竟然泛著金芒。我二叔淡淡地說道:“爹,我就等著您老來了,再看看您老,我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