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靈魂的螢火(4)(2 / 3)

在1877-1878年民粹案和“50人審判案”“193人審判案”的被告中,女性分別占了16名和38名。蘇菲亞——這個被魯迅激賞過的名字便是和“青春、美貌、犧牲”聯在一起的,她和戀人一起用炸彈為沙皇亞曆山大二世送了終,走上絞架時僅27歲。同樣的還有巴爾津娜,她拒絕了特權的庇護而在牢房和流放地過早走完了一生,緊張的生活使其無暇尋章覓句,可她偶爾留下來的幾首詩,卻使得對女性文學向來冷淡的托爾斯泰潸然淚下……

上帝向俄羅斯派駐的非凡女性委實太多了。

自然,俄國文學也從未忽略過這些美麗的身軀和靈魂。普希金的《致西伯利亞囚徒》、涅克拉索夫的長詩《俄羅斯婦女》……皆大膽謳歌了那些“叛徒”們的妻子。她們是文學最親密的“女友”,也是人類共同的“夫人”。

和丈夫們的“靈魂酷似”一樣,這些姐妹們的精神麵孔和生命氣質也太“像”了。

帕斯捷爾納克曾出色地表達過“像”。在小說《日瓦戈醫生》中有一情形:冬夜,圍著爐火,兩個男人進行著一場真誠的對話,訴說他們對共同深愛著的那位女子的看法。奇怪的是,彼此非但沒有絲毫的嫉妒、敵視,反而充滿了感激和敬意——

“啊,中學時代的拉娜是多麼美好。您無法想像,那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可從她臉上、眼睛裏已看得出時代的憂思和焦慮。時代的一切問題,時代的全部淚水和屈辱,時代的一切追求、積忿和驕傲,都流露在她的臉上和體態中……可以以她的名義,由她喊出對時代的控訴。”

“您講得太好了。正如您描繪的那樣,她既是個中學生,同時又是內心藏有不是孩子該有之隱痛的時代主人公。她的身影在牆上移動,那是緊張地準備自衛的動作……”

的確,文學需要這樣的“女友”。文學也會因“拉娜”們的加入而愈發迷人和璀璨。

多年前,一位深愛俄羅斯文學的朋友對我說:“假如在牆上掛一幅帕斯捷爾納克的肖像,我寧可把窗戶取消!”

這話感動著我。明知無法說得比它更好了,但我說——

“假若屋子裏走進來拉娜,我寧可將全部的書籍都取消。注視著她……就可以生活和寫東西了。”

(1998年3月)

談談墓地,談談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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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上說,你來自泥土,又必將回歸泥土。所以靈魂就選擇了大地,所以墳墓最本色的位置即在泥石草木間。

那是生者和逝人會晤、交談的地方。那是一個退出時間的人最讓她(他)的親者牽掛的地方。那兒安靜、簡易,茂盛的是草,是自己悄悄生長的東西。那兒沒有人生,隻有睡眠。那麼多素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卻不吵鬧,不衝突。不管從前是什麼,現在他們是嬰兒,上帝的嬰兒。他們像嬰兒一樣相愛,守著天國的紀律……他們沒有肉體,隻有靈魂。沒有體積,隻有氣息。

一本書中提到,在巴黎一處公墓裏,有位旅人發現了件不可思議的事:一座墳前竟有兩塊碑石,分別刻有妻子和情人的兩段獻辭。旅人暗想,一個多麼幸運的家夥!他尤其稱讚了那位妻子,對她的慷慨深為感歎。

我也不禁為這墓地的美打動了,為兩個女子和一個男人的故事。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可能不止一次地愛上別人,也不止一次地被他人所愛,但誰又如此幸運地被兩個彼此寬容、互不妒恨的人所理解和懷念呢?

倘若少了墓地,人類會不會覺得孤獨而淒涼?靈魂畢竟是縹緲的,墓地則提供了一塊可讓生者觸摸到逝者的地方,它客觀、實在,有空間感和可覓性,這一定程度上抵禦了死亡的寒冷和殘酷?或許,在敏感的生者眼裏,墓園遠非冷卻之地,生者可賦予它一切,給它新的呼吸、腳步、體溫和思想……在那兒,人們和曾經深愛的人準時相遇,互訴衷腸,消彌思念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