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今年十二歲了，非常不願意學習，學習成績很差。我來自農村，要不是考上了大學，很難離開那個偏遠落後的小山村，我經常對她說，好好學習才能改變命運，但她根本不聽。我想，也許是因為她沒在山村生活過的緣故吧，我決定趁她放暑假把她送到老家去，讓她體驗一下鄉下生活。
我的父母都已接近七十歲了，我本來想把他們接到城裏來住，可父母不答應。他們不願來城裏的原因很多，一來怕不適應城裏的環境，二來他們知道我的生活也不寬裕，不想增加我的負擔。還有，他們舍不得家中的一切，土地、房屋以及雜七雜八的東西。
當我通過電話告訴母親我的打算時，母親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真舍得讓妞妞在鄉下住五十天！我得讓你父親好好拾掇一下西屋。”
“不用拾掇，我就是想讓她體驗一下鄉下生活。還有，你要讓她好好學習，別到處亂跑。”我囑咐母親。
我說一句，母親就答應一句。其實，把妞妞放在我母親身邊，我還是放心的。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母親是很有一套的，我和姐姐妹妹全考上了大學，就是最好的證明。
放假三天後，我和妻子就把女兒送到了老家。我已經半年多沒見到父母了，再見時，發現他們又添了不少皺紋。父母希望我們能在家中住幾天，我和妻子都很忙，根本沒有時間，吃過午飯後，就匆匆離開了。
十多天後，我給母親打電話，母親說妞妞很聽話，學習也很認真。妞妞也說鄉下生活很好，我真不知道是真心話，還是反話。
一個月後，我再次打電話詢問，母親說妞妞的作業都快完成了，我在放心的同時，又有些納悶，母親到底是用什麼方法讓妞妞變得願意學習了呢？
轉眼間，假期就要結束了，我回老家接妞妞。當我檢查妞妞的作業時，發現除了《快樂暑假》等幾本印刷的作業做了，需要寫的作文、日記之類的，幾乎一點都沒做，我一下火了，揚起巴掌就想揍她。
妞妞急忙跑到我母親身後尋求保護，我一下把她拉出來，剛想動手，母親猛地把我推出好遠，我大驚，瘦弱的母親竟有這麼大勁。
“是我不讓妞妞做作業的，你要生氣，就朝我發吧！”母親站直身子，氣呼呼地挺立在我麵前。我知道母親是偏袒妞妞，決定回家後再好好教訓她。
“你奶奶肯定不可能不讓你做作業，你不主動學習也就罷了，怎麼連基本的作業都不做？”回家後，我質問女兒。
“真的是奶奶不讓我做作業的。”女兒漲紅了小臉說。
“胡說，你奶奶才不會這樣呢！因為怕影響我們學習，她甚至在我們十七八歲的時候，都不舍得讓我們幹農活。”我說。
“可是你想過沒有，現在奶奶後悔了，我在奶奶家發現，每當奶奶孤獨了，尤其是看到別人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時，就會不由自主地絮絮叨叨，要是我的孩子們也沒考上大學那該多好，那樣，他們也能經常在我身邊了。聽說你逼我學習，奶奶說，她當初錯了，現在不能繼續錯下去，不喜歡學就別為難自己。後來，奶奶一有時間就陪我玩。”
聽女兒這麼一說，我百感交集。是呀，我們考上大學並離開山村，帶給了父母暫時的榮耀，卻給他們留下了漫長的孤獨。近幾年，父母年齡漸老，身體已大不如前，幹農活也非常吃力，可我們卻幫不上一點忙。如今，周圍的住戶多已蓋起高大明亮的瓦房或樓房，我家的老屋卻依舊孤獨地蜷縮著、破舊著，如果不進行翻蓋遲早會坍塌，整個院子也可能會荒蕪。這一切，怎能不讓父母心生淒涼！
過了好久，我才說：“無論如何，不認真學習是不對的，你知道，現在社會競爭激烈，學習不好，沒有出路。”
“我怎麼不知道？我說沒有完成作業，隻是為了不再刺激奶奶，其實作業我都寫好了。”說著女兒拿出她寫在別的本子上的作業讓我看。我翻了翻，發現她做得比原來認真多了。不用說，女兒已經長大。在她叛逆的外表下，有一顆孝順而又善良的心。那一刻，我忍不住熱淚盈眶。
女兒還有幾天才開學，這天，我和妻子、女兒又回了一趟老家。當我推開家中有些腐朽的沉重木門時，看見母親正坐在一個馬紮上抽著煙卷，院子裏沒有風，一縷縷煙霧便在母親身邊繚繞著。母親抽煙的姿勢很優雅，也很滄桑。
母親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我驚詫。
“你們怎麼回來了？”母親扔掉煙卷，又驚又喜地撲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