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來,山後村是遠近聞名的長壽村。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村裏雖然隻有五百多口人,但九十歲以上的老人就有三十多位,百歲老人也有不少。當時有一股土匪在村內暫住,有個小頭目對村裏能有這麼多長壽老人感到奇怪,於是四處查看村子的情況,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他終於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
原來,全村人都從一個山泉裏弄水吃,泉水清涼無比,略有澀味,與一般水不同。山泉旁邊有一棵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何首烏,綠油油的藤蔓幾乎爬滿了半個山後崖。他認為是這棵何首烏讓村裏人變得長壽。後來,在某一天晚上,人們在睡夢中忽然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
第二天清晨,村裏人到山泉邊打水時,但見泉邊亂石滿地,一片狼藉,何首烏藤更是亂七八糟。人們清理好山泉後,發現山泉再也不向外流水,何首烏的根更是不知去向。
也許是巧合,也許這就是村裏人長壽的原因,反正村裏的長壽老人相繼辭世後,年輕人的壽命就和別的村莊毫無差別了。
轉眼就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這個山村雖說交通不便,經濟也不發達,但村裏環境好,村裏的中老年人很是以此為榮,青年人卻不以為然,他們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外麵世界的精彩,於是紛紛走出了山村。走得近的,春節還回趟山村。走得遠的,幹脆連過春節也不回來。雖說多數隻是在城裏租住房子,但他們覺得,在城裏住得再差,也比在山村強。
陸陸續續有人回來是這幾年的事,也許是在外麵發了財的緣故吧,他們回來後多數非常低調。每當有人問起外麵的情況,他們都遮遮掩掩,不願多說。
很快,村裏人知道,他們之所以低調,不是怕露富,而是害怕別人知道他們的病,原來他們多數是因為得了形形色色的病才不得不回到家鄉。這可忙壞了村裏的醫生,他天天背著藥箱四處給人打針,並把他們的病情轉述給大家。漸漸地,他們的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他們也不再怕見人,於是街頭巷尾增添了許多年齡雖不大卻行動遲緩的假老頭、假老太太。
有人說村裏人之所以遭遇如此不幸,是因為村裏的風水毀了。如果不想辦法改變風水,將會有更大的災難降臨。
這天,村裏從縣城請來一位著名風水大師。風水大師圍著村莊轉了兩圈,說整個村莊乾位過低,需要建一座高高的牌坊以彌補乾位的不足。接著,又在村中央的一棵藤蘿附近停了下來。這棵藤蘿已經生長了上千年,藤蘿纏在一棵古槐上,十多年前,古槐漸漸失去了生機,藤蘿卻依舊緊緊地纏繞著它,每年依舊有稀疏的新芽綻放出無限生機。
風水大師捋了捋長長的胡須說,這一樹一藤很不吉利。它們生長的地方正是全村地氣聚集之處,它們的生長狀況是村裏人生存狀況的反映。因為年代過於久遠,早已沒有活力,必須把它們連根挖掉,栽上一棵充滿活力的小樹。否則,村裏得病的人會越來越多。
風水大師此言一出,村民立即紛紛議論起來,村長更直接和輩分最高的老厲吵了起來。原來前些日子,縣城有個搞建築也搞城市綠化的張老板打算出大價錢購買這棵古藤,村長打算賣掉,以老厲為首的村民卻強烈反對。現在,村長找到證據了,肯定不會輕饒老厲。老厲自知理虧,也就不再言語,於是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灰溜溜地回到家中。
幾個月後,一輛小型挖掘機開進了山村,藤蘿的多數枝蔓被鋸掉後,整棵樹被連根挖走。與此同時,一棵胳膊粗細的速生楊被栽進了樹坑。不久,村子西北角的牌坊也開始動工。
“我早就說過,我說一句,頂你說一萬句,這次我不但幫你買下了古藤,還為你接下了一項工程。現在,你總該信了吧?”
這晚,醉醺醺的風水大師從張老板手裏接過一個厚厚的紅包說。
“信你,當然信你!不信你還會給你這麼大的紅包?跟我合作,你沒有虧吃。我哪次給你的,不頂你跑十幾個地方的收入!”
張老板拍著風水大師的肩膀說。
風水大師一邊小雞啄米般點著頭,一邊向迎麵駛來的出租車招手,等出租車停穩,風水大師向張老板揮揮手,一弓腰坐進小車,絕塵而去。
轉眼幾個年頭過去了,村頭的漂亮牌坊已經褪盡了開始的鮮亮,村民的生存狀況雖說沒有多大起色,但也沒有遭遇更大的不幸。倒是那棵速生楊,在村民的精心照看下,生長得十分茁壯,一陣山風吹來,肥大的葉片,“沙沙沙”,迎風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