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不畏強俄 力爭主權(上)(3 / 3)

八、眾誌成城,懾敵膽魄

團練之法,一時間確實收到了相當程度的實效。一段時間內黑龍江、吉林兩地反侵略鬥爭的局麵都大有好轉,經過特普欽等此番籌劃,黑龍江沿岸地區的中方武裝力量,陡然增加了數倍之多,給沙俄侵略者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令其不得不有所收斂,“黑龍江城自挑派餘丁屯防去後,夷情稍見安靜”。

鹹豐十年(1860年)正月初時,海蘭泡的沙俄軍官布多戈斯基居然帶著女眷跑到璦琿城給副都統愛紳泰拜年,滿口中俄友好,相比之前此人接見中方官員時種種傲慢無禮,實在是令人大跌眼鏡。特普欽收到報告後就認為,俄方態度大變,無非是“似聞有團練之舉,又因木酋(指穆拉維約夫)遠離(1859年年底,穆拉維約夫離任,將權力移交給外貝加爾省駐軍司令卡爾薩科夫後離開海蘭泡經伊爾庫茨克赴聖彼得堡,6月又返回伊爾庫茨克),故為此詐偽之舉,虛相聯絡”。

在鹹豐九年(1859年)八月,特普欽曾接到愛紳泰的報告,有江北中國村落霍尼胡爾哈屯的人民前來訴苦說,海蘭泡的俄國移民跑到該屯界內開墾耕種,經中方和布多戈斯基交涉,俄方答應予以禁止,卻毫無行動。鹹豐十年(1860年)初春,俄國人又來耕種,這次中方再與布多戈斯基交涉,雖然他推脫並不知情,可是很快就派人來向中方表示,已經查辦越界耕種的俄國移民,其所開墾土地也“任由平毀”。

當年三月初五,布多戈斯基又以俄國移民酗酒問題,要求中方協助禁酒。特普欽想順勢限製俄國移民在中國管轄區域的行動自由,提出“此後無事不準夷人任意再赴城鄉遊玩,否則必罷其交易”,俄方居然滿口答應,同意“嗣後夷人至城鄉有事,必擇樸實有規矩者遣往,並先報明卡員,不準如前任意行走”。

四月十七日,又有從俄國本土跑來的三名沙俄高官,來到璦琿城求見愛紳泰,“執禮甚恭”,聲稱來調查穆拉維約夫任職時期的行為。愛紳泰在寒暄中借機向其表示吉林地方中國居民因領土遭俄國侵占民怨沸騰,勢將反抗,希望能夠撤走烏蘇裏江、綏芬河一帶的俄國移民。結果俄方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暴跳如雷,反而表示將奉俄皇之命,派人曉諭俄國移民安靜守法,不準滋事。

六月十五、二十二日,遵照穆拉維約夫從伊爾庫茨克發來的指示,沙俄官員希什馬廖夫接連到璦琿城求見愛紳泰,還饋贈自鳴鍾一台。據其所言,穆拉維約夫又從俄國本土竄回東西伯利亞活動,但尚無準備前來黑龍江一帶。希什馬廖夫又說“烏蘇裏、英額嶺等處刁民強橫”,布多戈斯基等人毫無辦法,就去請來穆拉維約夫,指望靠這個“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的“麵子”去和吉林方麵交涉。由此可見,和黑龍江一樣,吉林方麵的團練政策也頗見成效,特別是在動員了當地的挖參刨戶以及赫哲民族加入了對俄鬥爭後,讓侵略者大吃苦頭,再難如前肆意妄為。對此,愛紳泰等當然樂見其成,趁機添油加醋因勢利導,說吉林“數十萬”人民群起自衛,即便是吉林將軍也不敢幹犯眾怒,不如趁早撤回移民,“免傷和好”。可是讓俄國人頭疼的還不隻這些,從希什馬廖夫那裏還得到信息,在團練配合下,封鎖糧食貿易的政策也初見成效,俄國移民現在不得不長途轉運,困苦不堪,沿江中國村屯如今又有團練保護,強搶怕是再難得逞,隻好低三下四懇請中方弛禁,當然也是一無所獲。

一時間種種現象似乎表明團練之策立竿見影,中國大長誌氣,沙俄計窮力竭。鹹豐皇帝得知此情,大受鼓舞,認為民心可恃,又重拾守土信心。自從開始興辦團練後,每逢俄方又借《璦琿條約》糾纏不休,以勘界為名圖謀割地,清廷輒告之知以“綏芬、烏蘇裏等地界,奕山等妄行允許後,該處民人,以中國地方,不應被夷人占踞,公同具呈控告,是以降旨將奕山革職,吉拉明阿枷號,並未奉旨允準。儻該國前往占踞,該處民人出來爭論,反傷和好等語。借此措詞,以冀消其覬覦之心”,借助邊疆人民的愛國熱情和抵抗行動,在談判中對俄方施加壓力,成為清政府新的外交策略。為此還特意指示特普欽和吉林將軍景淳等,讓他們統一口徑,配合朝廷工作。

九、暗流洶湧,早作提防

但特普欽並沒有盲目樂觀,他看到團練防俄雖然效果比較顯著,一定程度上打壓了侵略者的囂張氣焰,令其“一經理論,輒即允服,較之上年似稍有斂跡”,給中方挽回了一些麵子和權益,但是“該夷變詐多端”,種種說辭“未可深信”,“且其執禮愈恭,其情愈屬叵測”,希望鹹豐皇帝不要因為收到好消息而放鬆警惕。而事實也證明,盡管由於中國人民意料之外的堅決抵抗而遇到困難,沙俄侵略者根本沒有打算放棄他們已經取得的“成就”,相反仍然在想方設法繼續擴大侵略。

鹹豐十年(1860年)黑龍江解凍通航後,自春至夏,十餘支沙俄船隊陸續由上遊下駛,據特普欽統計彙總,共有“大小船二百餘隻,木排三百餘串,男婦子女或數十名口至一二百名口不等,牛羊數十至數百不等,馬數十匹,槍刀數十件,並各船裝載木箱數十件至百餘件,口袋數百條至千餘條不等”。至六月十日,又據報稱:六月四、五、六等日,由黑龍江上遊下駛“夷船四十四隻,木排六十二串”,“夷人一千零五十餘名,夷婦二百二十餘口,子女一百餘名口,鳥槍二百二十餘件,馬二十餘匹,牛六百餘條,大小木箱一萬餘件,口袋三萬餘條”,聲稱前往“奇吉、闊吞等處,搬移眷口,運送口糧”。中方各處守卡官兵告知以不得再往烏蘇裏江、綏芬河一帶,俄方雖然口頭應允,但特普欽認為“其果否聽從,抑實係前赴東海,均未可定”,判斷其顯然仍在圖謀加強在黑龍江以北地區的殖民力量,故而仍隨時聯絡副都統愛紳泰等,督察各地團練訓練、巡防不懈,嚴守水陸各卡,警惕俄方一舉一動,並將俄方動態即時告知吉林方麵,以便兩省協調一致,共同籌劃大局。

隨後,特普欽根據鹹豐皇帝“派委妥員,前赴吉林一帶嚴密查訪。該夷於奇咭、闊吞等處,占踞地麵若幹,有無私行開墾之事,並於鬆花江一帶各屯密查該夷有無占踞開墾之處”的指示,派遣清軍官兵乘船下駛,沿黑龍江、鬆花江、烏蘇裏江一線巡查偵探,了解沙俄殖民活動近況。經調查發現,俄國殖民者在自鬆花江與黑龍江交彙口沿黑龍江北岸至烏蘇裏江口,相距遠近不等共建房11處;在鬆花江口以東黑龍江北岸徐爾固一帶,建有大型殖民點一處(今俄羅斯下列寧斯科耶);自烏蘇裏江口附近黑龍江南岸爪吉地方至尼曼河(今俄羅斯伊曼河)口一帶的烏蘇裏江沿岸,建有殖民點22處;自烏蘇裏江口沿黑龍江下駛不遠的南岸伯力(今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又建有一處大型殖民點,當清軍欲繼續下行調查闊吞屯等處,遭遇當地沙俄移民堵截。經俄方官員詢問,清軍官兵答以沿江查拿逃犯欲懈怠之,並告以依約黑龍江江麵兩國均可通行,俄方不肯聽信,一意攔阻,聲稱沿途防範嚴密,逃犯定然不能來此,勸說清軍返回。雙方爭執不下,直至第二天經反複辯論仍無結果。清軍決定不予理會,徑自下駛,可俄方雖未敢動武,卻依仗人多強行用纜繩把清軍船隻拉住,又聲稱要用輪船將其拖回,中方無可奈何,隻好返回。此外,中方有所不知的是,當年五月,俄軍馬卡羅夫準尉,率領十餘名士兵乘坐滿洲號軍艦來到海參崴——1859年被穆拉維約夫命名為符拉迪沃斯托克,意為占領東方——建築房屋,開始了這座著名俄國軍港城市的曆史。盡管特普欽的這次調查沒有得到全麵的情報,但根據已知信息,沙俄並沒有偃旗息鼓,而繼續偷偷摸摸地在中方注意不到的時間和地點不斷推進其殖民“事業”則是顯著的事實。這表明,隻是防禦固守而不采取主動措施終究是無法實現捍衛國家領土主權的目的。

在不放棄殖民企圖的同時,沙俄侵略者在外交上也開始耍弄新花樣。1860年5月19日,在華逗留的俄使伊格納提耶夫,收到沙俄外交部的公函,一方麵表示支持他在北京的種種陰謀活動,另一方麵告訴他英法即將在中國北方再度挑起戰火,讓他和美國公使一起展開外交斡旋,尋找機會擴張沙俄在華的侵略特權。5月20日,伊格納提耶夫即向清廷發出最後通牒,要求中方就是否同意按照沙俄方案辦理國界劃分一事,在三日內作出答複,並威脅說“若仍猶疑遷延,實於貴國無益”。在得到清廷否定答複後,隨即前往上海與美國公使和英、法侵略軍勾結。他向英法聯軍提供中國京津一帶的布防情報,極力慫恿開戰。

待英法戰意堅決,大局已定,又夥同美國公使,在清政府麵前偽裝中立,號稱“調停”,為其在戰後能上下其手,渾水摸魚撈取資本。反對沙俄侵略和殖民我國東北地區的鬥爭,剛剛因為人民群眾的支持和參與而有所起色,又隨著國際國內形勢的惡化而急轉直下,直至最終失敗。

十、京師失守,國土淪喪

1860年8月1日,英法聯軍兩萬餘人,在北塘大舉登陸,輕取大沽炮台,進入天津。戰局的惡化,也給特普欽在黑龍江的防俄部署造成很大影響,英法聯軍登陸時,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旗屯餘丁和少數民族獵戶,被抽調了整整兩千人南下開赴通州前線,造成邊防嚴重空虛。而以鹹豐皇帝為代表的滿清朝廷,自雙方交火以來,對於戰、和之策首鼠兩端,全無定見,處處被動挨打,受製於人。同年9月21日,英法聯軍於通州八裏橋擊潰清軍主力,第二天鹹豐皇帝倉皇逃奔熱河,十月十三日,英法聯軍占領北京,並火燒圓明園,以報複顢頇無知的清朝官吏之前逮捕、虐殺英法使節的行為。在英法侵略者和俄美使節的威逼誘迫之下,9月24日、25日,恭親王奕代表清政府分別與英、法侵略者互換《天津條約》並簽訂《北京條約》,中國主權和領土完整再遭踐踏。

在清政府與英法聯軍衝突、交涉期間,俄國人一直上躥下跳,唯恐天下不亂。利用沙俄與清政府早有往來,並在北京設有常駐機構的“優勢”,伊格納提耶夫與在京沙俄宗教人員勾結,向英法侵略者透露了清軍布防情況、進軍路線圖、北京地圖等重要情報,博得了對方“熱忱的感謝”;待清政府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又騙取中方信任,為充當所謂調解人提出價碼,要求清廷答應沙俄政府提出的侵略要求,並虛張聲勢地進行戰爭威脅:俄國可以因你們不履行其合法的要求對你們進行殘酷無情的懲罰,也可以因你們怠慢其代表而進行報複。對俄國來說,如果要在一萬俄裏的中俄兩國邊境線上對你方任何一地發動一次無法抵抗的打擊,那是輕而易舉的。你們知道俄國有多少陸軍,知道直隸灣停泊著俄國的分艦隊嗎?”驚慌失措的鹹豐皇帝哪裏還顧得上弄清沙俄那些“強大的陸軍”裏到底有多少水分,迫於形勢,清廷不得不同意俄方要求,以使其出麵調停。待清廷與英法前約事畢後,俄方代表提出一份十五條條約草案和由單方麵繪製的一份所謂東部疆界地圖,蠻橫地逼令清廷接受,幾乎一字不許修改。

隻要清廷稍有不順從之狀,則動輒叫囂要召回英法聯軍重燃戰火,迫使奕於11月14日與伊格納提耶夫簽訂了中俄《北京條約》,或稱中俄《續增條約》。然而俄使完全是在虛聲恫嚇,在威逼清廷就範時,伊格納提耶夫時時擔心英法聯軍提早撤退,令其失去要挾的資本;而英法聯軍方麵,更是不知道俄國人究竟在密謀些什麼,當他們得知中俄條約內容時都為沙俄的詭詐和清廷的愚蠢大吃一驚;至於正在為殖民地“事業”步履維艱而愁眉不展的穆拉維約夫,在得知條約內容後更是欣喜若狂地歡呼“伊格納提耶夫在中國的成就超乎我們期望之外”。事實上,當時沙俄與英法侵略者的關係是極為惡劣的,英法聯軍上回在白河口吃了敗仗,還在懷疑是沙俄給清軍提供了教官和武器,並由此導致了與俄方的激烈爭端;而本年得知英法聯軍再次大舉侵華後,穆拉維約夫急得如熱鍋上螞蟻,生怕清廷戰敗後“投靠英法來反對俄國”。可是對國際政治局勢茫然無覺的清政府,卻被俄使玩弄於股掌之中,先聽信其誇誇其談的所謂“調停”之謊言,複又在其子虛烏有的戰爭訛詐下屈服,終於釀成無可挽回之大錯。

《北京條約》中對中俄領土邊界作了如下規定:

第一條:決定詳明一千八百五十八年瑪乙月十六日(即鹹豐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在璦琿城所立和約之第一條,遵照是年伊雲月初一(即五月初三)在天津地方所立和約之第九條,此後兩國東界定為由什勒喀、額爾古納兩河會處,即順黑龍江下流至該江、烏蘇裏河會處。其北邊地,屬俄羅斯國,其南邊地至烏蘇裏河口,所有地方屬中國。自烏蘇裏河口而南,上至興凱湖,兩國以烏蘇裏及鬆阿察二河作為交界。其二河東之地,屬俄羅斯國;二河西屬中國。自鬆阿察河之源,兩國交界逾興凱湖直至白棱河;自白棱河口順山嶺至瑚布圖河口,再由瑚布圖河口順琿春河及海中間之嶺至圖們江口,其東皆屬俄羅斯國;其西皆屬中國。兩國交界與圖們江之會處及該江口相距不過二十裏。且遵天津和約第九條議定繪畫地圖,內以紅色分為交界之地,上寫俄羅斯國阿、巴、瓦、噶、達、耶、熱、皆、伊、亦、喀、拉、瑪、那、倭、怕、啦、薩、土、烏等字頭,以便易詳閱。其地圖上必須兩國欽差大臣畫押鈐印為據。上所言者,乃空曠之地。遇有中國人住之處及中國人所占漁獵之地,俄國均不得占,仍準由中國人照常漁獵。從立界牌之後,永無更改,並不侵占附近及他處之地。

第二條:西疆尚在未定之交界,此後應順山嶺、大河之流及現在中國常駐卡倫等處,及一千七百二十八年,即雍正六年所立沙賓達巴哈之界牌末處起,往西直至齋桑淖爾湖,自此往西南順天山之特穆爾圖淖爾,南至浩罕邊界為界。

第三條:嗣後交界遇有含混相疑之處,以上兩條所定之界作為解證。至東邊自興凱湖至圖們江中間之地,西邊自沙賓達巴哈至浩罕中間之地設立界牌之事,應如何定立交界,由兩國派出信任大員秉公查勘。東界查勘,在烏蘇裏河口會齊,於鹹豐十一年三月內辦理。西界查勘,在塔爾巴哈台會齊商辦,不必限定日期。所派大員等遵此約第一、第二條,將所指各交界作記繪圖,各書寫俄羅斯字二分,或滿洲字或漢字二分,共四分。所作圖記,該大員等畫押用印後,將俄羅斯字一分,或滿或漢字一分,共二分,送俄羅斯收存;將俄羅斯字一分,或滿或漢字一分,送中國收存。互換此記文、地圖,仍會同具文,畫押用印,當為補續此約之條。

《北京條約》,或曰中俄《續增條約》,是沙俄侵略者乘著英法聯軍侵華戰爭以及太平天國戰爭期間,清廷風雨飄搖虛弱無力的時機,通過非法軍事占領與外交欺騙訛詐相結合的手段,以武力脅迫清政府簽訂的不平等條約。通過這一條約,沙俄不僅獲得了從未被清政府批準過的《璦琿條約》所侵占的全部中國領土,更割占了中俄共管的烏蘇裏江以東至海地區,而且還把《璦琿條約》根本沒有規定的沿鬆阿察河、逾興凱湖、沿瑚布圖河、順琿春河及海中間之嶺,至圖們江口以東的中國領土劃歸俄國,總共令中國失去了隸屬於黑龍江、吉林兩地的一百餘萬平方公裏領土,使得特普欽等地方愛國官員,以及清軍愛國官兵和邊疆各族人民幾年來與沙俄侵略者不懈鬥爭所取得的成果一朝付諸東流。特普欽後來回憶及此,悲痛憤懣之情溢於言表:“夷人譎詭性成,貪詐無厭,凡事逐漸施為。現在江左地麵數千裏業已盡為所有,總因該管各官積漸因循,日久蒙蔽,以至該夷肆無顧忌,貪圖展占,遂成積重難返之勢,已屬無可如何。”然而木已成舟,覆水難收,如今隻能吸取教訓,深刻自警,隨時準備在新形勢下繼續抵製沙俄的侵略挑釁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