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大人既為父母官,當為民請命,與上麵疏通疏通,我等感激不盡。”蔣白章還以為自己的麵子大,說幾句好聽的話,王秉成一定會買他的賬。
“已經疏通過了,沒用,定下的事是不得更改的。”王秉成根本不買他的賬。
蔣白章沒想到王秉成這麼幹脆地拒絕了自己,這也太不給麵子了。你一個小小的縣長有什麼了不起,我兒子是堂堂的國軍軍長,不知比你這個縣長大到哪裏去了,我就不相信壓不過你。
蔣白章軟中帶硬地說;“這麼說是非拆不可?”
王秉成也不含糊,非常直白地說:“非拆不可。”
“我要是不拆呢?”
“那我隻好替蔣老爺代勞了。”
蔣白章不再對王秉成抱有希望,也不能讓王秉成太得意了,他將文明棍往地上一戳,說:“你敢!”
王秉成也毫不退讓,說:“敢不敢,我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告辭。”蔣白章站起來拂手而去。
“不送。”
蔣白章憤憤地離開了縣衙,王秉成的拒絕使他有負眾望,問題不僅僅是保護槑園的門樓和圍牆,它上升到蔣家在柳林的威望,這可比門樓和圍牆更為重要。
蔣白章回到槑園,把蔣明智和張萬林叫到書房,說:“王秉成那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那隻有給他罰酒吃了,老四,你馬上去江嶽磯一趟,把你大哥叫回來,多帶些兵。”
蔣明仁自在重慶與蔣明禮見麵之後,便帶兵東進到達江嶽磯,部隊進行休整集訓,換上清一色的美式裝備。他給家裏發了個電報,告訴父親他人在江嶽磯,將停留數月,江嶽磯在長江邊,離柳林有八百裏的水路,蔣白章估計了一下,在拆除的最後期限到來前,完全可以叫蔣明仁回來一趟,到時還怕你王秉成不成。
蔣白章要蔣明智去江嶽磯,也是無奈之舉,槑園裏可差遣的隻有張萬林和蔣明智,張萬林要清倉收租,抽不出身來。蔣明智二十五六的人了,好歹中學畢業,也該為家裏做點事了,先跑跑腿磨練磨練,以後才好托以重任。
蔣明智卻不願意去,非常坦白地說:“我不去,我從小到大都沒出過門,我曉得怎麼走?”
蔣白章不高興了,說:“從這裏坐船到德州,再從德州坐船就到了江嶽磯。都是順水船,快得很。”
“到了江嶽磯又怎麼辦,我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上哪兒去找!”蔣明智很有自知之明,毫不掩飾自己的無能;不過也隻是在做事的問題上,要是講吃喝玩樂,他比誰都有能耐。
蔣白章更不高興了,還是耐著性子說:“鼻子底下有嘴,你不會問。”他從抽屜裏拿出蔣明仁的電報,放在桌上,指點著說,“這上麵有具體地址,你就不會照著上麵的地址問?我送你讀了這麼多書,未必上麵幾個字也不認識,一支大部隊駐紮在江嶽磯,當地人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一打聽就知道了。”
在蔣白章看來這麼容易的事,蔣明智卻非常為難,他就是不願意做事,說:“打個電報要大哥回來就是,何必多此一舉。”
蔣白章說:“你懂個屁,電文是公開的,要經過郵局人的手,隻怕電報沒發出,王秉成就知道了,不等你大哥回來,王秉成就把房子給拆了。”
蔣明智還是不願意去,他偏著頭噘著嘴不吭聲。
蔣白章生氣了,罵道:“沒用的東西,你的幾個哥哥比你還小,就隻身闖天下了,攔都攔不住。你倒好,像條癩皮狗,隻會躲在家裏,趕都趕不出。”
張萬林見蔣明智不願去,也知道蔣明智的德性,就是要他去,說不定會壞事,便說:“老爺,還是我去吧。”
蔣白章說:“你去當然好,隻是家裏一攤子事也放不下。再說你年紀也大了,隻身外出,我有點不放心。”
張萬林五十多歲了。不過身子骨還硬朗。他說:“無妨,反正是一路坐船,走不了幾步路,打個轉身也要不了幾天,家裏的事等著我回來接著做。”
看來也隻有這麼辦,把蔣明仁叫回來比清倉收租更重要,蔣白章說:“那好吧,就有勞你辛苦一趟,我寫封信你帶上。”
蔣白章拿出紙寫信,蔣明智說,沒我的事我走了。蔣白章此時無心情生蔣明智的氣,一揮手說,你走,你滾!望著蔣明智離去的背影,蔣白章歎了一口氣說:“我怎麼養了這麼個現世寶!”
蔣明仁收到了父親的來信,信中曆數了王秉成的專橫,要強行拆除槑園,祖業將毀於一旦,家產將喪失殆盡,一家人隻能流落街頭,寄人籬下,望兒速歸,守家護院,否則愧對先人,語氣十分淒慘。
蔣明仁勃然大怒,他已打算卸甲歸田,槑園就是他的安樂窩,豈容旁人毀滅。再說,槑園裏還有他的老婆孩子,難道也讓他們流落街頭不成!因無戰事,部隊在休整期間,便向總司令部告了假,交待了軍務,自己帶了一個加強連的士兵,登上火輪向柳林進發。
雖然是逆水行船,但是機器推動,沿途又無須停靠,兩天半的工夫就到了柳林,恰時半夜時分,天高夜黑,萬籟寂靜,蔣明仁吩咐在白沙洲拋錨。
白沙洲在縣城北麵五裏地處,涑水河流到這裏,被右岸一塊突入江中的巨大的懸崖絕壁給擋住了,河水向左拐了個大彎,再向北流去,水流也平緩下來,年深月久在左岸邊沉積了一片弧形的大沙灘,人稱白沙洲。
蔣明仁吩咐布置好警戒,帶了幾個隨從,同張萬林步行,悄悄地回到了槑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