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蔣明仁的婚姻(2 / 3)

祭拜完後,眾人入席,上席在神龕下,坐四人,蔣白章上首,張萬林下首,扶氏和蔣明智左左右打橫,下人們都在下席,下席的位置在堂屋的右下角,這樣堂屋就留有更多的餘地。

原來下人和主人不是同堂過年一起吃年夜飯的,下人們是在夥房裏,這是槑園的老規矩了。1935年的春節,也就是蔣明禮離家前的那個春節,蔣白章為考驗蔣明禮的辦事能力,決定讓他來操辦過年的事宜,條件是過年的開支不能超過去年,但要比去年辦年更紅火,以便決定在兒子畢業後是否由他來料理家業。蔣明禮也不謙虛,欣然受命,他的作法也很簡單,跟張萬林商量了一下,在去年的基礎上,進行了兩項改革。

一是自己寫春聯。過年家家戶戶都要貼春聯,槑園的房間多,每間房門口上都要貼春聯,要寫的春聯也多;陳老秀才的後人都沒有繼承其先人寫得一手好字,蔣白章隻好另請高明。其實這些人的字寫得不怎樣,可架子不小;一日三餐,餐餐要有酒有肉,可一天也寫不了幾副對聯,一寫就是好幾天。這對財大氣粗的蔣家來說不算什麼,但到底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蔣明禮隻要一個下人給他裁紙研墨,一天的工夫就把所有的春聯寫完了。大多是“爆竹一聲辭舊歲,桃符萬箋迎新春”的老春聯,也有蔣明禮自己的即興創作,“梅花一枝傲霜雪,楊柳萬條舞春風”。春聯的內容倒沒人說長道短,貼春聯是圖個喜慶,隻要貼上去就行了,春聯上寫的什麼都無關緊要;字體的好壞就有人品頭論足,這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下人們都說字寫得好,蔣白章見是兒子寫的,自然滿意。

蔣明禮對張萬林說:“萬林叔,寫春聯省下的錢,分給下人,加在他們的壓歲錢上;這事就不要告訴老爺了。”

張萬林知道三少爺心善,點了點頭。

二是宣布下人和主人同堂過年一起吃年夜飯,蔣白章不高興了,認為有悖尊卑壞了規矩。也許是文明戲演得多了,蔣明禮接受了西方人文主義思想的影響,認為下人和主人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他要求下人不要叫他“三少爺”,直呼其名;凡是自己能做的事,他決不差使下人,所以下人們都尊重和親近蔣明禮,不僅不直呼其名,“三少爺”叫得更親切了。他說:“下人們辛辛苦苦幹了一年,又不能回家過年,槑園也就是他們的家了,一家人哪有分開過年的。既然是普天同慶,何必要分個上下尊卑。”

下人們別說有多高興了,都說三少爺的好,看得起下人,紛紛作起了同堂過年的準備。張萬林也勸說蔣白章,三少爺也是為你老爺作想,你善待了下人,下人自當為你盡心效力。蔣白章也覺得眾意難違,隻好勉強同意。後來的事實證明,蔣明禮的搞法是對的。

大年三十晚,祭祖過後,主人和下人在堂屋裏坐了兩大桌,堂屋裏即刻熱氣騰騰;蔣白章客套地對下人說了些辛苦之類的話,蔣明禮和蔣明珠給下人發壓歲錢。下人們接過紅包,馬上感覺到了比去年的厚實,悄悄打開一看,喜出望外,紛紛端了酒杯,向蔣白章敬酒,感謝老爺的賞賜,不斷地說著吉利話,祝老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招財進寶家業興旺。樂得蔣白章合不上嘴,隻是這麼多下人敬酒,他有些招架不住,好在有蔣明禮替他擋著。再後來蔣明禮被拉到了下人一席,跟下人們對飲起來,笑語喧嘩熱鬧非凡。蔣白章雖不樂意兒子跟下人混在一起,但卻喜歡這喜慶熱鬧的氣氛。

座鍾敲響十二點時,下人們又爭先恐後地跑到大門口去放鞭炮,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這一年槑園的新年炮聲最響,燃放的時間最長,在縣城傳為佳話。

年夜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下人們收拾完畢,接下來是守夜。往年的守夜主要是蔣白章和張萬林倆人,擺上幾碟鹵菜,一邊飲酒一邊說話,等待著黎明的到來。今年可不同,下人們都不去睡覺,把蔣白章侍候好後,大冷天跑到地坪裏玩耍起來。蔣白章和張萬林坐在堂屋子裏,隻聽院子裏有放炮聲歌唱聲喧鬧聲,覺得好奇,開了門走出堂屋,見庭院的梅樹了掛了兩盞紅燈籠,蔣明禮和蔣明珠在扭秧歌,下人們唱著《小夫妻拜年》,還不時的放上一兩響鞭炮,好一派歡樂的景象。

下人們見蔣白章出來,馬上來到跟前,向蔣白章作揖,恭喜老爺發財,新年快樂。蔣白章感到特別滿足,下人們一個晚上叫老爺的次數比他們一年叫的還多,而且都是發自內心,他這才感到蔣明禮能辦事。可誰知半年後,他竟將蔣明禮趕出了家門;但是,主人和下人同堂過年吃年夜飯,一直保留了下來。

下人們一年到頭的忙碌,今晚落得個徹底放鬆,席上打鬧嘻笑熱鬧非凡。主人一桌就顯得冷落了,蔣白章慢慢地喝酒,細細地品嚐著豐盛的菜肴,扶氏隻低頭吃飯,一句話也沒說;在槑園女人是沒有說話的自由,要你說你才說,不要你說你千萬別開口。蔣明智倒是說個不停,說這道菜口味不正宗,不如達生館的好吃,哪道菜還欠火候,味道還沒煮出來,鹹鹹淡淡地嘮叨過沒完,儼然是一個美食家。說得蔣白章不耐煩了,大過年的又不好發脾氣,就說,那好,我把廚子給辭了,讓你來掌勺。這一下把蔣明智給難住了,他是個隻會說不會做的人,他壓根都沒想到自已去掌勺炒菜,也隻好不開口了。張萬林倒是想說點開心的事,可他開了頭,無人接茬,也就索然無味了。

蔣白章感到一陣淒涼,生了五個兒女,都已長大成人,如果都在身邊,那是兒孫滿堂,多麼的有福氣啊。五個兒女跑出去四個,留下一個不成器的在家裏,21歲了才中學畢業,什麼正事也幹不了,蔣家人丁不旺啊。

年夜飯就這麼不陰不陽的吃完了,下人們收拾了碗筷,把八仙桌放回原位,擺上冷盤供守夜人食用,然後散去。扶氏體弱熬不得夜,回房休息了,蔣明智也回房去看他弄來的言情小說,守夜的隻有蔣白章和張萬林兩人。

張萬林見蔣白章悶悶不樂的樣子,知道蔣白章的心思,他給蔣白章斟了一杯酒,說:“老爺,過年後,給四少爺說門親事,四少爺也是二十歲的人,該成親了,今年成親,明年就可抱孫子了。”

蔣白章也是在想蔣家添丁進口的事,不過他考慮的不是蔣明智,蔣明智21歲了,中學才畢業,他的三個哥哥比他還小就外出闖蕩世界了,他的不上進不自立,蔣白章很是擔憂,一個靠父親養活的人,給他成了親娶了妻子,還得老父親給他養活,養大了兒子還得養孫子,豈不是把重犁又架到自己的肩上,哪有清福可享?老子總得先死,老子死後他們又靠誰,隻有變賣家產祖業當敗家子,槑園豈不毀在他的手中,對蔣明智還得管束調教。

老三蔣明禮是負氣出走,就當沒這個兒子,也不就不考慮他的婚事。老二蔣明義已經結婚,寫信告之了此事,蔣白章雖覺得不合禮數,但鞭長莫及,隻好接受這一既成事實。他說:“老四的事暫且放後,先把老大的事給辦了。”

張萬林說:“大少爺久居在外,難得回家。”蔣明仁自1932年回家一趟,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算起來已有八九個年頭,當然也寫過信打個電報回家,家裏人隻知道蔣明仁軍務纏身,哪裏知道他已經結婚成家。

蔣白章說:“他為什麼難得回家,家中沒有老婆孩子,有了老婆孩子,你怕他不回來。現在的後生,老婆孩子比爹媽重要。像老二,在武漢成了親,就呆在武漢不回來,守著老婆孩子要緊,哪管在父母膝前行孝。”他的意思很明白,隻要蔣明仁有老婆孩子在槑園,他就得回來行孝,為蔣家生兒育女,添丁進口。

張萬林又想到一個問題,說;“大少爺年紀也不小了,官位顯赫,恐怕已經在外成了親。”

蔣白章還真沒考慮到這方麵來,覺得張萬林說的也有可能,不過他很快找到了說辭:“老大成親不大可能,要是他成親,總得告訴我一聲”。他總相信自己做父親的權威,兒女成親這等大事,一定征得他做老子的同意,蔣明仁就沒有告訴過父親,說明他還沒有成親。當然他還有更充分的理由,“就是成了親也無妨,有錢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