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詔又露痛苦之色,道:“難道聖上認為我這次不出兵,乃是有意避戰,保全自己?”
席銘歎道:“也不盡然,剛才吳總兵所言,為朝廷背黑鍋乃主因。但此情況下皇帝不加分辨,任意由之。恐怕心中對將軍也產生了一絲不信任。”
曹文詔沒好氣的道:“失去皇帝信任,被懲罰也就算了,你憑什麼反受獎賞?”
席銘心中躊躇,不知該如何措辭。吳襄此時已完全明白席銘話中意思,他見席銘一時無語,在一旁道:“席副將畢竟帶的是赴援軍隊,他無主守大同之責。因此大同守將因防區潰敗被罰。而赴援軍隊因擊退敵軍受賞,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皇帝這一手,不就正好顯得自己賞罰分明麼?”
吳三桂也道:“這次席兄受賞是趕上的,跟曹總兵被罰其實並無關聯。曹總兵無需多慮,反傷了自家兄弟和氣。”
曹文詔心道:“你們都是一個戰壕裏的,現在跳出來賣好人,當下冷哼一聲,沉默不語。
席銘接著道:“我的老師曾講過塞翁失馬的故事,所謂‘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目下我雖受皇帝信任,不過是幾個月前的曹總兵。如果一時應對不當,被皇帝認為有違他的信任,恐怕禍事會隨時上身。”說起塞翁失馬的典故,他不由想起了在馬場盡心傳授自己的薛老師,不知他現在身處何處。
眾人想到崇禎皇帝的刻薄猜忌,都有些心灰意冷。
最後吳襄勉強幹笑了一聲道:“不管皇帝如何對待,我等隻有剖肝瀝膽,以身報國。曹總兵,即便此次獲罪,隻要讓皇帝知道你的忠君之心,終有一日能東山再起。”
曹文詔灰黑色的瞳仁漫無目的瞪視著前方虛無的目標,久久沒有移動,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翌日清晨,曹文詔將城防事務移交副將,便跟隨傳旨太監一同赴京。席銘也在隨行之列,他將京營交托給趙泉、欒雄,自己帶著幾個親兵赴京。
大同之圍既解,又無覲見聖上諭令,吳襄父子自行率領關寧鐵騎回寧遠。吳襄、吳三桂與曹文詔、席銘便在大同城外互道珍重,拱手而別。
雖說曹文詔是待罪之人,但聖旨上隻言明有罪,並無確切處罰措施。也許到了金殿之上,皇帝申斥幾句便沒事了。因此傳旨太監也不敢以囚犯待之,隻是派了幾個人看管,日常待遇與總兵無異。
對於席銘,那太監更是和顏悅色,畢竟他乃皇帝寵信之將。而席銘為人又極謙恭,與傳旨太監相處融洽。
這一日,來到北京城,傳旨太監將曹文詔移交兵部,自行回宮交旨。由於曹文詔的罪名還未確定,如果僅是降職處分,兵部可自行處理。如果涉及重罪則必須移交大理寺。
第二日清晨,皇帝早朝之後,召見席銘與曹文詔,這次會見的地點依舊是乾清宮。
兩人進入金殿跪倒行禮,席銘掃視殿內,卻見同時參與會見的除了以前見過的兵部尚書張鳳翼,還有一人在列,此人麵皮白淨,似乎是個文官出身。
崇禎掃視一眼殿下兩人,聲音冷峻的道:“曹文詔,你可知罪?”
曹文詔臉色灰沉,道:“末將知罪,且不想進行辯駁。隻是有一點要呈報皇上,非則雖死不瞑目矣。”
崇禎一皺眉道:“你的罪愆並不致死,有什麼就講。”
曹文詔突然神情激動,顫聲道:“末將戎馬半生,從遼東到中原,不求有什麼功勞獎賞,但求能報答皇帝的知遇之恩。今次大同之戰,喪失國土、丟失人畜的罪名末將認了。但是所作一切都有不得已之苦衷,無論怎樣,對皇帝一顆忠誠之心蒼天可鑒。這一點末將泣血請見!”
席銘在一旁心想:看來曹文詔為人還不算糊塗,經過一番思索總算抓住了事情的關竅。那些背黑鍋的罪名認一百條都沒事,忠君這一條可是萬萬要抓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