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栽倒在我的腳下。
“易寒……”
“父汗……”
“主人……”
焦急的聲音,穿透了紛飛的大雪,飄向遠方。
“你還好嗎?”坐在床邊,看著躺在錦被中他蒼白異常的臉色,我輕聲問道。為何,會這樣?上次見到他時,他的身體明明很好,沒有任何不適……
“易寒他得了一種奇怪的不治之症,如果身邊沒有人長期照料的話,他恐怕活不過三年。隻有找到千年天山雪蓮,才能治愈他的病……”一年前,醉傾城留君閣,藍軒曾這樣說過。
千年的天山雪蓮,怎麼會輕易尋得。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不該利用你。直到失去你以後,我才發現,你對我是那麼重要。你的快樂,你的倔強,已刻進我的生命,不能抹除。斷情崖,看著你墜崖,我的心,也跟著死了。我恨自己,為什麼不能保護你,為什麼要一次次傷害你!你還活著,真的,太好了……”緊緊的攥著我的手,他虛弱的說著,定定的看著我,仿佛生怕我會突然消失不見似的。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神也開始迷離,卻竭力的想要睜開眼睛。
“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藥煎好了嗎。”輕聲安慰著他,我起身準備離開,右手卻被他緊緊握住,不能掙脫。
“求求你,再也不要離開我……”他的聲音,竟已近似哀求。
“好,我不會離開的,你好好休息吧,我就在這裏看著你。”坐回床邊,左手整理者他額間的亂發,看著他如孩子懼怕黑夜的脆弱神態,我已不忍離開。
冰冷的指,已被他攥的生疼。
饅饅和包子有藍軒照顧,紅姐和冷清楓去為他煎藥了,出塵和櫻木守在了門外,遠遠地看著。
“默默,你還在嗎?”每隔一會兒,他都會緊張的問一次。
“在。放心,我不會悄悄離開的。”輕柔的回答著他的話,心底泛起隱隱的痛。
病榻上那張曾囂張跋扈的臉,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蒼白。俊朗的臉瘦削了許多,劍眉緊鎖,唇邊一抹化不開的疼痛。麵前的他,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易寒嗎?那時的他,狡猾,好勝,體貼,冷酷,威嚴……
“默默,藥煎好了,你去看看包子和饅饅吧。”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紅姐端著一隻青瓷碗走了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草香氣。
“謝謝你,紅姐。還是我來吧,他畢竟救我我的性命……”想要放開他的手,去接藥碗,卻發現,右手依舊被他緊緊鎖住,沒有絲毫放鬆。
“還是我來吧,你隻要讓他感覺舒適就可以了。他的病,不能再經曆巨大的情緒波動了……”苦澀的笑了笑,紅姐搬了另一隻凳子,坐在了我的身邊。
他的生命,難道,真的,會這樣,凋謝……
“易寒,喝藥了……”輕輕握了握和他相扣的手,我故作輕鬆的說著,淚卻模糊了視線。
“好,我聽你的。”如個孩子般,他睜開眼睛看著我,臉上綻放出了燦爛幸福的笑容。
“默默,等我病好了,我們回大漠,好不好?那場遲到了兩年的婚禮,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掙紮著坐起身,他乖乖的喝下紅姐遞到唇邊苦澀的藥汁,期待的詢問著,眼中卻有毫不掩飾的恐懼和心痛。他在恐懼,我的拒絕嗎?
命運,為何,要如此捉弄我們?在我忘記一切選擇和他相守時,他卻為了權勢欺騙了我,也騙了自己。而現在,我忘不掉那個傷了自己的男人,他卻賭上自己有限的生命,執著的追逐著那份已經不能回頭的愛……
“對不起,我忘不掉他。”即使不舍,我已不願騙他。欺騙,終究,太過殘忍。
他眼中的期待瞬間暗淡,唇角用力向上揚了揚,努力的微笑著。眼底的受傷,刺痛了我的心。
“我可以等,等你忘記他。”溫暖的,他再次開口。
“我……”剛要開口,紅姐輕輕碰了我一下,險些忘記了,他的病。酸澀的笑著,我繼續著,“我會嚐試著,忘記他。隻要你的身體好起來……”
還是,選擇了欺騙。
“謝謝你。”吃過了藥,睡意侵蝕著他,昏睡前,他喃喃低語著,聲音中有了淡淡的欣喜。他終於卸去了心中的恐懼,沉沉睡去。
“我們走吧,讓他安安靜靜睡一會兒。”紅姐收拾著藥碗,低聲說著。
他握著我的手沁出了層層薄汗,我竟輕易地抽了出來。因為他的大力,手指已能看到淡淡的青紫痕跡。關住內室的門,我隨著紅姐向房間外走去。
“默默……”頓足,不再前行,她猶豫著,“我代藍軒,向你道歉。”
經過那次懇談,她和藍軒四年前的誤會已經解開。四年前蝶穀的大火,是藍軒推翻的紅燭,燃著了紅姐做給藍軒的嫁衣……
藍軒亦將醉傾城的一切,告訴了她。她知道了我就是七年前,將軍府救下她和藍軒的女孩,任飄零;知道了我孩子的父親,是那個她心心念念想要殺死的男人。
“沒關係的,如果不是她,就不會有現在的饅饅和包子。”在她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我將內心的矛盾隱藏。我不知道,如果涉及到他,我要如何去麵對她們。
我不奢望她們會因為我放棄殺母之仇,可我卻不能麵對,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受傷。
“你還愛他嗎?”低低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卻字字刻進我的心。
愛?他給不了,我愛不起。
“紅姐,我可不可以,求你放棄?就算為了你自己,為了藍軒,為了清楓對你七年的感情……”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哀求著。不想他們受傷,隻有勸她放棄複仇。
“對不起。”依舊沒有回頭,她歉意的說完,走了出去。沒有回答,意味著,我默認了她的問題,她知道我了的心,她也在猶豫。
對不起。紅姐,你是這個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可是,我一定會阻止你殺他。即使他恨我,傷我,愛上了,就已無法回頭。
毫無意識的走出房間,對上了那張妖豔如妖的臉。他身後的走廊拐角,櫻木看到我出來,轉身快步離開。
櫻木,自這次相見,就一直在躲著我,帶著淡淡的猶豫和淡淡的疏離。他究竟,隱瞞了我什麼?
“櫻木,你等一下。”追上他,我擋住了他的去路,直視著他躲避的視線,“你為什麼要躲著我?就因為我的不告而別嗎?”
“默默,對不起。”低著頭,他明朗的臉上現出一絲窘態,轉身欲走,卻被出塵攔住。
“給你介紹一下,或許你已經知道了,你曾經問過我的,雕陶莫皋。”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出塵淡淡的看著我,不急不慢的說道。
雕陶莫皋?在昭和宮他明明說過,雕陶莫皋在十年前,墜崖而死。為何,櫻木會變成他?他明明是屠嗜孤獨,郅支單於遺棄的不為人知的兒子,為何,短短幾個月,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你,是雕陶莫皋?呼韓邪的長子?”驚愕的,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張俊朗的臉,我蒼白的開口。
“是。”輕輕的,他肯定了我的話。
曆史,終於,一步步走向了既定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