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是耶非耶(5)(3 / 3)

金庸登上香港富豪榜,1987年創刊的《資本》雜誌將他排名第二十七位,是百人名單中唯一的作家(報人中,胡仙及《成報》《東方日報》的老板都在他的前麵)。1991年,他再次名列《資本》雜誌180多人富豪排行榜的第六十四位。

身處商業社會,人對金錢的欲望幾乎壓倒一切,很少例外。即使農業文明時代的範蠡也是帶著西施棄政從商,變成了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在功成名就之後退出江湖,飄然而去,道家式的歸隱向來隻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更何況現代社會早已沒有可以耕種的桃花源,可以垂釣的富春江。對金庸而言,人生的切膚之痛早已遠去,佛經至多能成為茶餘飯後的靈魂慰藉。少年時代顛沛流離,飽經動蕩與憂患,使他“一直渴望恬淡安泰的生活”,這一切自在情理之中。他所有的選擇,幾乎都可以在這裏找到真正的根源。直到晚年金庸依然精明,他與北京三聯書店合作十年以後提出的三個續約條件,無非為了一個“錢”字。表麵的佛、道、隱等出世的話語,掩蓋不住骨子裏對現實利益的在意。

1981年,李敖發表《我是“善霸”我怕誰》一文,對金庸提出質疑:

1979年我複出後……金庸為國民黨捧場,跑到台灣來。有一天晚上到我家,一談八小時。……他特別提到他兒子死後,他精研佛學,他已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了。我說:“但大體上,無不以舍棄財產為要件。……你有這麼多的財產在身邊,你說你是虔誠的佛教徒,你怎麼解釋你的財產呢?”金庸聽了我的話,有點窘,他答複不出來。他當然答複不出來,為什麼?因為金庸所謂信佛,其實是一種“選擇法”,凡是對他有利的,他就信;對他不利的,他就佯裝不見。其性質,與善男信女並無不同,自私的成分大於一切,你絕不能認真,他是偽善的。這種偽善自成一家,就叫作“金庸式偽善”。

其實,金庸自己就曾坦言:

佛教希望人的欲望能盡量減低,最高境界是什麼也拋棄掉,連生命也覺得沒什麼所謂。我離開這境界實在太遠了。要我財產完全不要,我做不到;要妻子兒女都不要,做不到;名利不要,也做不到……①

放不下財產、名利,出世自然不可能。但有了這番自白,金庸仍不失坦誠。

他對佛教的信仰並沒有超越塵世的網羅,他無所逃於所處的這個特定時空,無所逃於這塊天地之間。這不是他個人的悲哀,對一個個體生命來說,他已攀上成功的巔峰,財富和名聲、鮮花和掌聲籠罩了他整個生命的黃昏。“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透過維多利亞港灣湛藍的海水,他看到的夕陽依然那樣耀眼,但那並不是真實的夕陽,那是與大千世界的悲苦、與億萬男女的歡樂與哀愁無關的夕陽。

儒與道,俠與隱,佛家也好,塵世也好,茫茫人海,無可退隱之地,退出江湖隻是一個夢,所以,他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人世與出世之間,他努力尋求平衡,尋找最佳的位置,他的內心深處也許常常無所適從,這是人類普遍麵臨的問題,不獨他一個人如此。

20世紀80年代初,金庸的作品不僅被拍成電影、電視連續劇,還被改編成“武俠話劇”。盧景文執導的《喬峰》在香港大會堂劇院演出,劇終時,台上演員介紹,金庸先生也在這裏。“觀眾熱烈鼓掌,長達一分鍾之久,我開心得好像飄在雲霧一樣。”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