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覺得這仨字兒太虛了,我覺得說了就是給自己開脫,所以我以前不敢去找陳青。”關司墨說完,停頓了一會兒才問陳澈,“聽著像不像借口?”
陳澈看著他,不知道關司墨接下來要說什麼。
“像,是吧。”關司墨笑了笑,又說,“其實就是借口,我當初要是敢去找陳青,早點兒跟他道歉,很多事都是能避免的。”
關司墨無法細想2016年聖誕節那天發生的事,他根本不敢去感受陳青那時候的痛苦,所以隻能一語帶過,繼續說:“我要是早點幹了這件事,別說陳青,連你都能少恨我點兒吧。”
陳澈下意識想跟關司墨頂嘴,但張了張嘴,又發現沒什麼可說的。
因為關司墨說的是對的。
“其實後來我想想,我為什麼這麼討厭道歉,可能不是這件事本身讓我厭惡,我討厭,是因為我沒獲得過。”關司墨如今不再吝於提起當年的事,便坦然道,“聽陳青說過我的事嗎?”
“沒有。”陳澈說,“他不跟任何人說你的事。”
關司墨垂眸,抿了抿唇,說:“那我現在告訴你,你當聽個睡前故事。”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爸一個人帶我,說是帶,其實也沒怎麼管我,他愛喝酒,我大部分時間都自己在家。”
“我有個舅舅,叫孫偉華,我媽去世之後他帶著我姨來搶我家的東西,說是我媽跟他們一母同胞,遺產必須有他們的份兒。”
“那時候我也小,不知道怎麼處理這種事,一般他們來翻,我就讓他們翻,但總有起衝突的時候,吵起來就是我挨打。”
“我爸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可能也不知道怎麼辦吧,反正我挨打挨罵的時候,從來沒人站出來為我說句話。”關司墨說,“說沒有埋怨那是不可能的,我當時不理解我爸怎麼那麼慫,後來才知道,他不光喝酒,還賭博。”
“他欠了人家錢,人家上門討債,他當然不敢說什麼。我爸跳樓也是因為這個,賭債還不上了,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那些兄弟姐妹早些年知道他這樣,早就跟他斷了聯係。所以我爸生病的時候,我隻能賣了我媽留給我的房子,後來才知道買家是孫偉華,我到底是沒保住我媽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
“當初幫孫偉華的律師叫朱奉路,跟前段時間在張軍被殺之後,將事實引導成誘導自殺的是一個人。”關司墨揚了揚下巴,問陳澈,“猜猜為什麼?”
陳澈眉頭壓著,問:“因為人是他殺的?”
關司墨笑著搖了搖頭,說:“他沒那個膽子,他針對的也不是我們律所那個律師,他是針對我。”
關司墨見陳澈不解的皺起眉頭,收了笑容,說:“奇怪是吧,你說他當初幫著孫偉華害我,我事後都沒找他的麻煩,按理他是不是應該夾起尾巴做人?”
“他為什麼還來針對我?說出來你別笑。”關司墨哼哼一聲,說,“他說他嫉妒我。”
“這事兒被我發現之後,他來墨唯找過我,我當時聯係不上你哥,正心煩,就把他趕出去了。”
“結果他又給我長篇大論的發短信,內容裏連一個‘對不起’的‘對’字都沒有,通篇埋怨自己人生艱難,就跟他人生不如意是我造成的似的。”
“有意思吧。”關司墨點點自己胸口,諷刺道,“連我這種人生都有人嫉妒。”
陳澈知道關司墨現在說的這些不是真的為了抱怨,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放下了雞肉卷,問關司墨:“你是說他應該跟你道歉?”
“你覺得呢?”關司墨表情嚴肅了起來,看著陳澈說,“朱奉路,孫偉華,包括我爸——”
“不應該跟我道一句歉嗎?”關司墨說到這兒,情緒有點不穩,他聲音有逐漸變大的趨勢,之後又被自己強行壓下去,說,“但沒人這麼做過。”
“我以為我不需要,後來發現不是,是我知道要了也沒有,所以騙自己說不需要。”
陳澈手指握在一起,臉色難看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不敢看關司墨的眼睛了。
關司墨則繼續講他的故事:“其實我爸也不是沒說過,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跟我說對不起,是在他敗光了韓夢留的錢之後,結果說完就去跳樓了。”
陳澈眼皮抖了抖,好看的玻璃眼珠上蒙上一層說不清的色彩,關司墨便看著他,問:“你說這能叫道歉嗎?”
陳澈幹巴巴的吐出兩個字,說:“不能。”
陳澈用自己的理解,繼續說:“你爸沒獲得你的原諒。”
關司墨稍微勾了下唇角,不是笑,是實屬無奈,他說:“不對,道歉這個詞本身隻在於表達道歉者對自己錯誤的認知和愧疚,但後來演變成是為了得到對方諒解才不得不說的一句話,這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