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窈回到家,一個人收拾著這一屋狼藉。楊時安已經不知多少天沒有在家住過了,成日泡在煙館裏,沒錢了就回來一頓翻找,找不到錢就拿家裏的東西去當,沒東西當了就對孟窈拳腳相向。
打掃完屋子,孟窈坐在書桌前出神。
四年沒見,他清瘦許多,也成熟許多,她差點認不出他來。
那時的他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男人個子瘦高,穿著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手插在口袋裏,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笑容散漫。
那段短暫的見不得天光的感情,孟窈花了整整四年才勉強放下,可他一出現,她的心頓時繳械投降。
孟窈深知他們無法攜手。他有他的路要走,她有她的劫要曆,他們本就不該相逢。
四年前,也是在那個碼頭,孟窈看著他的背影,而他看著那艘即將遠渡重洋的客輪。
她哭啞了嗓子:“傅承聿,我沒有時間等你回來了。”
傅承聿回過頭,沉默著看了她許久,最終他轉過身,踏上了那艘輪船。
因為他曾經也真心愛過她,這才是她最無法割舍的。
幾日後。
晌午,孟窈正坐在桌前寫稿,桌角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放了鋼筆,伸手去拿起話筒,放在耳邊。
“您好?”
“孟小姐您好,我是尤主編。”
“啊,原來是您。”
“是這樣的,報社這邊有點事可能需要您的幫助,不知您願不願意?”
“但說無妨。”
三年前,楊家剛沒落時,她曾帶著自己的手稿四處拜訪報社,可沒有人能看得上一個籍籍無名的女性撰稿人寫的東西,走投無路但又急需用錢的她隻能來到了中報。那時候的中報,同樣因為沒什麼名聲,正愁無人供稿,因此在孟窈拿著自己的稿子尋上門來時,尤主編二話沒說直接簽下了她的專欄,並提前預支了三個月的稿費給她,幫她渡過了難關。
在孟窈心中,尤主編是她的恩人,此後她便一直在為中報撰稿。幸運的是,因為她的專欄,中報的報紙銷量大幅提升,成功在上海眾多報社中占下一席之地。
所以尤主編來找她幫忙,她隻要能幫,就一定會幫。
“您也知道,前幾日傅二爺回國的那篇報道讓我們的報紙賣得很好,所以我打算讓社裏繼續跟進報道,我們聯係了傅二爺,那位爺的意思是……想讓您去采訪他……”
孟窈的呼吸一滯,眉頭蹙起,半晌沒說話。
他葫蘆裏賣得又是什麼藥?
尤主編見她不說話,又道:“我們也同傅二爺說過了,說您隻是咱們報社的撰稿人,不是記者,可他很堅持,說什麼不是您去他就不接受采訪……”
孟窈聽得出尤主編的難為情。但她也知道這對於中報來說,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
短暫的猶豫後,孟窈咬了咬唇:“好,我去,麻煩您把他的地址告訴我。”
“哎好……”電話那頭傳來翻動紙頁的響動,“地址是……”
掛斷電話後,孟窈坐在桌前,看著手中剛剛記下來的地址,腦中一片混亂。
四年前的一天,他來到布坊尋她,告訴她他要留洋經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