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我若離去,後會無期(3)(3 / 3)

有人這樣評論過那個硝煙彌漫時代的中國,是一條沉睡的東方巨龍。龍沉睡的時候,螞蟻、蟑螂會得到一些好處。但龍清醒了,掀起驚濤駭浪,用無與倫比之勢,翻天覆地,改寫命運。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生命如草芥,步伐如履薄冰。花失去了鮮豔的顏色;柳丟棄了清新的味道;夢想終成渴望,縹渺在雲端,化作淒涼蒼測的細雨,飄零而下,打殘了花,打濕了心,冰凝了歡樂,而澆不滅的隻是靈魂深處殘留的追求與渴望。

1937年,林徽因和梁思成應顧祝同邀請,到西安做小雁塔的繼修計劃,同時還到了西安、長安、臨潼、戶縣、耀縣等處作古建築考察,之後林徽因、梁思成、莫宗江、紀玉堂赴五台山考察古建築。林徽因意外發現榆次宋代的雨花宮及唐代佛光寺的建築時代,這年七月盧溝橋事變,林徽因等一行人匆匆返回北平。

陰冷的風,蕭然而至。東方巨龍在蘇醒,宛如驕陽要蹦出地平線,

將光明來揚撒。但在這之前,天最黑,雲最厚,風最為寒冷,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隻有品嚐過苦的滋味才能知道甜的悠長,當年越王勾踐臥薪嚐膽,滅吳稱霸而名垂萬古。這古老的東方神龍沾滿了血雨腥風,沾滿了忍字的智慧與堅韌,它在覺醒,它在臥薪嚐膽。

在硝煙彌漫中,東方子女生活在彷徨、焦慮、悲憤、奮起等等複雜的情緒裏。沒有人可以漠視國難,更沒有人能做到無視同胞親人的死亡,草本尚有情意,何況以血化心的中國人。無論看過再多的生死,看著有人在自己麵前倒下,鮮活的生命轉眼而逝,心中的酸痛難以描繪。

8月,林徽因一家從天津乘船去煙台,又從濟南乘火車經徐州、鄭州、武漢南下。9月中旬抵達長沙。11月下旬,日機轟炸長沙,槍炮轟鳴,硝煙彌漫,林徽因一家險些喪生。這樣的災難讓所有人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貴,在硝煙戰火麵前,任何力量都那麼薄弱,不堪一擊。

林徽因親眼看見有人都還在那鏗鏘有力地談救國,可轉瞬間化為灰燼。

人人都說戰爭是殘忍的,可沒有真正經曆過戰爭的人都不會知道,天是黑的,地是紅的,人心是恐懼的,沉重的氣息如漫天霧海,籠罩著所有的一切。每一聲警笛都是一個災難,每一次轟炸都有親人倒下。人生無常,命運坎坷,生命匆匆,林徽因看得越多,懂得越多,她的世界再也不僅僅單純地充滿著詩意,充滿著淡泊了。街頭呐喊是愛國;扛槍抗日是救國;而保護中國古建築,用知識教育亦是愛國。國難當頭,兒女情長、詩情畫意都被壓在心口最潔淨的角落,因為在血腥麵前,我們擔負不起,但日落西沉,短暫的寧靜中,我們翻起被現實壓黃的書頁,在淡淡的墨香中尋找心中的淨土。

災難過後,林徽因離開長沙,幾番輾轉去了昆明。在動亂年代無論你多麼想要安穩,都不可避免地顛沛流離,王朝更替,江山易主,世事山河都會變迀,我們去尋求安穩似乎成了癡人尋夢。

此時的林徽因,就像是被打落凡間的七仙女。環境困窘,深入農家,她不能哭泣,無法抱怨,隻能入鄉隨俗,什麼粗活累活都要幹。從上流社會走向煙火之地,生活在最底層,林徽因沒有因此一蹶不振,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身上有著堅韌的擔當,宛如寒風中傲然堅挺的青鬆,飛雪飄零,青枝蒼然,在斑斑白色中毅然挺立青針,他們麵對生活的勇氣,怎不令人動容?為了賺錢,林徽因去給雲南大學的學生補習英語,每天她都必須翻過四個山坡,昆明海拔高,稀薄的空氣對林徽因的肺,是個巨大考驗,可她依舊堅持往來。

月底拿到錢,她第一個要買的,便是外出考察古建築用的皮尺,價值二十三塊,占了工資的一半。林徽因的買皮尺,讓我想起張愛玲小時候得到五塊錢稿費時第一時間便跑去買了支口紅。這兩者之間,相似之處,是她們對於所買之物,都有一種真的熱愛;相異之處,是張愛玲是對生活之愛,有點負氣的,林徽因是對事業之愛,她把事業視如生命。

曾經的林徽因跟林黛玉是同一世界的女子。同樣嬌貴的出身,同樣的清冷潔淨,同樣的不食人間煙火。而此時此刻,現實的殘忍,時局的動蕩叫這個林家女子飽嚐了生活的艱辛,無情的硝煙吸食了她眼中的寧靜,生活的窘迫吹落了容貌上的紅顏。林徽因披著微雨落花上路,堅持拖著一身病骨跟隨梁思成奔走於各個城市之間,曆經風霜,飽嚐雨露,從無怨悔。她心中一直有著執著的信念。

人活著,都靠著一份信念來支撐,心裏有了寄托才可以開出豔麗的花,長出翠綠的草,才可以維係深刻的思想和感情。否則這戰火硝煙的時代,這風亂煙舞的紅塵,早晚會將你的意誌瓦解,精神消沉,讓原本淡泊不再淡泊,清雅不再清雅,優美不再優美,時光的明鏡下,映照你不光被年輪摧殘的容顏,更是滿眼惶恐慘惻。

我一直覺得林徽因的優雅是與生俱來的,不管在什麼環境下,她都可以做到詩意美麗,宛如紅梅,在烈風狂雪下恣意綻放最美的豔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