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下，鬧市街旁。
恰逢蠶月，大道兩邊瑞雪初融。雖年年戰伐，北方人大舉南遷，但大道上，亦有黃口來回奔跑，鬧得歡愉。細睛凝視，雖麵掛笑容，但孩童中不乏裹一身破蘆花絮，指頭已凍得發烏者。
街北頭立著一簡陋的算命鋪子，老先生盤腿坐在鋪子後頭，用一根小木棍環紮著頭發，紮得不牢，旁出一縷花發來。
他麵前立著一男子，黑發素衣，腰間佩劍。
離算命鋪子不遠，站著一個窈窕女子，麵色皎皎，身著浣碧色窄袖銀紋長裙，外罩暗桃色紗衣，頭頂一對月牙髻發，上有銀飾點點。
拉近——
“公子欲要建立一個，沒有殺戮征伐的光明世界？”老者昂揚起頭，“你，憑借什麼？”
“憑借共同的願景，天下歸一，姊妹手足，相親相愛。”年輕人氣息平緩，卻是出乎意料的堅定。
老者嗤笑一聲，目光卻是淩冽的：“你憑借的，應是腰間那柄劍吧？”
“武力也是在所難免。”他不悅道。
“在所難免？”老者眉眼一豎，隨即口齒伶俐聲音如鼓，時而高揚霹靂，時而低聲蚊語。但字字珠璣，如萬千小刀，往那年輕人身上紮去——
“天地長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
“你，想著憑借武力，與天道相違？你以為，能假借周遭，成就自己的道？
“如今民不聊生，人人自危，一者是因天道難違，二是……
“像你這樣的投機者，太多。
“年輕人，聽貧道一句勸言……”
“不必了。”他拂袖言道，語氣之中已蘊有殺意，“感謝道長美意。”
遠處，碧衣女子俯下身子，將挎著的籃子裏的白麵餅分給身邊衣衫破爛的孩童們。
“你們聽姐姐說。”碧衣女子聲音溫婉如山上初融的溪水，“那遠山上的宮殿，你們瞧見沒有？”
一群小孩抱著餅順著她的指尖回過頭，嘴裏急速的咀嚼緩緩停下——隻見那黑石白雪相間的山巔上，矗立著聯袂的高閣，穩立於白雪皚皚的山頂之上，雲霧繚繞，勝似仙境。
好半天，他們才回過神來，接二連三地點起頭來，如搗年糕。
碧衣女子旋即一笑：“那是姐姐的家，昆侖光明神殿，那是個，每天都能有白餅飽腹，有冬衣禦寒，有床榻休息的神宮。”
小孩們不免流露出豔羨的神情。
“你們，想不想跟姐姐回去？”她笑意更深，“你們，會有共同的父，明尊大人。他會疼愛你們，視你們如自己的親生孩子。”
“哥哥姐姐們會教你們武功，世間再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們。
“你們會有一個安定的家，跟兄弟姐妹一起。再不用流離失所，如喪家之犬。”
她屏氣，聲音極其誘惑，眼底閃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
“你們，願意和姐姐走嗎？”
蓬蓬亂發的孩子緩緩將被凍得腫脹的手伸向她，輕輕攥住她的碧色衣角，像揪住一團棉花那般輕軟。人群中有一個女孩，四五歲的光景，一頭黏膩的亂發，眼神卻淩冽非常，如隆冬大雪掩埋，世間寂寥。
目光觸及，著實令她訝異。嘴角的笑意漸漸咽下。
“流嵐。”素衣男子喚她，繼而向她走來，“該走了。”
她收回目光，回眸淺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