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艱難抉擇(1)(3 / 3)

林雲頹然,他關掉家中所有的燈,癱倒在沙發上。很久以後,青州市市長在黑暗中無聲地流淚。

悔恨咬著他的心。

林雲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很多年來,他一直不喜歡把工作上的事,尤其是對一些人和事的看法,或者跟同僚的分歧對妻子說,因為,他一直不喜歡那些聽枕頭風的官員。他認為,一個男人應該獨立思考,獨立作出判斷和行動,不受任何人尤其是女人的影響。叔本華曾經刻薄地寫道:女人的本質便是輕佻漂浮,目光短淺,毫無正義感,她們隻能注意到眼前的事物,留戀的也隻是這些,至於抽象的思想原則,固定的行為準則,堅定的信念,隻是男人的專利,對女人則毫無吸引力可言。

當然,曹蕙蓮似乎也從來不關心他的工作,除了這一年來,因為他成為市長之後。所以,當林雲意識到了孟平的進攻,也隻是委婉地提醒她要注意保持跟寧玉娟的距離,並沒有采取強硬的限製。現在,不僅外麵的師北蓉十麵埋伏,工作組大兵壓境,家裏也被對手來了個中心開花。不僅曹蕙蓮肯定要受到法律的製裁,這件事林雲自己也必須要有一個說法,雖然,今天陳路並沒有提到這件事。

他心中充滿了難以遏製的憤恨,第一次深刻認識到了權力鬥爭的殘酷。

他一直認為,工作中的分歧,再怎麼也隻是人民內部矛盾,不是你死我活的廝殺,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戰爭,隻有敵我,沒有同誌,官場就是霍布斯的叢林,每個官員之間的關係是狼與狼之間的關係。

而且,權力鬥爭沒有體麵和決鬥,隻有勝與敗,隻有結果沒有過程,隻有更陰險更卑鄙更殘酷,這場權力的舞蹈,一場變幻,一場追逐,勝利者隻有一個,其他的人都是失敗者。

他想起一年前,他剛剛接到新的任命時,興奮、期待、躊躇滿誌,可是轉眼間熱血已冷,回首往事,西風戰旗,光榮已成幻夢。或者,正像那一句話所說:其實,生活就像洋蔥,一片一片地剝開,總有一片會讓我們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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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青州四大牛人之一的黑哥,在他的別墅裏接待了車海。

他們事先通了電話,為了避人耳目,選擇了在家裏吃飯。

兩個小時前,當林雲走進政府賓館的時候,車海撥打了青州市市委書記的電話。他打這個電話時,已經悄悄來到青州,一旦市委書記的態度有所轉變,就立刻出現在師北蓉麵前,表達自己最洶湧的忠心。

這一次,師北蓉沒有像前一段時間那樣直接掛掉,甚至也沒有打官腔,而是直截了當地對吉安縣縣委書記說:“車書記,怎麼想起今天給我打電話?是聽說省紀委的工作組來青州了?有一個事,我正準備讓辦公室通知您,那現在我就直接給您說吧。明後天,市紀委有一個工作組準備到吉安調查一些情況,車書記您要先做好準備,安排好招待工作。”

語氣平和,但是故意的客氣充滿了譏諷。實際上,官場就是一個舞台,在這個舞台上,大多時候,每一位官員都在演戲,角色比真實更重要,潛台詞比台詞更重要,效忠比原則更重要。但是現在,市委書記連潛台詞都懶得跟他說,懶得敷衍他,對他一再表示的效忠無視,直接就宣判了他的死刑。車海明白這次市委書記是鐵了心,或者說已經作出了不可更改的決定。

相比杜士誠圓滑、靈活、潤物細無聲的工作風格,師北蓉更加強勢一些,說話辦事都更果斷強悍,很有殺伐之氣,但是無論杜士誠還是師北蓉,當他們決定對付誰、傷害誰的時候,都一樣讓人痛苦,因為他們會斬盡殺絕。

工作組一旦到了吉安,他這縣委書記就算做到頭了,吉安很多一直等候機會的人,會立刻領會市委,或者說是領會市委書記的意圖,搶先發難,他們的出手,必是既準且狠,一擊而中。曆史上每個王朝隕落,皇帝出逃的時候,經常不敢帶侍衛,就是這個道理。他們清醒地知道,那些野心勃勃的下屬,會迅速轉換角色,把曾經高高敬奉的神變成可以踩在腳下的戰利品,比如闖王,比如建文帝。那麼,他現在又該怎麼辦?這幾乎就是剛才林雲同樣的疑惑和痛苦。

跟林雲一樣,他幾乎無法對抗市委書記的權力意誌,那麼,他就該乖乖地伸長脖子,等著師北蓉的屠刀落下?

他會受到黨紀國法的處罰?應該不會,他至少在經濟上還算清白,雖然出現了嚴重的工作失誤,有些事情可以完全推到直接責任人身上,自己隻承擔領導責任就行了,但是,即使這樣,那又有什麼用?

被調整到一個閑職?而且打上某種烙印,像賀光霖一樣?這實際上就是宣布他從此退出青州的權力舞台。失去了權力的光環,他將成為一個什麼也不是的普通老人,再也沒有人會尊敬他,過年節慶的時候,再也沒人請他吃飯,給他送禮,他昔日的同僚會在背後譏笑他,他所有的朋友都會不約而同地疏遠他,他出門必須乘坐公車,很難再喝上高檔的酒,可能會為菜價肉價的上漲而憂慮,過上一種截然不同的平民生活。曾經的榮耀成為現在真實的痛苦,他絕對無法坦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