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發呆,調查的對象似乎本應該是師北蓉,滑稽的是,竟然是林雲!他想起那個溫和訥言的市長,雖然,他對他的懦弱頗有微詞。但是這種保守的官員,普通來說,很難做出超越原則的事,很難犯原則性的錯誤的,實際上非常投他的口味,但是現在,他的目標卻真的就是林雲,陳路忍不住想起《九品芝麻官》裏麵那一句話:明朝的劍怎麼可以殺清朝的官?他現在似乎就是在做這種荒唐事。
3
兩天後的周一,省紀委工作組進入青州。
下午五點,工作組約見了青州市市長林雲。
林雲忐忑地來到工作組下榻的政府賓館,陳路表情凝重地開口說:“林市長,今天請您來,是有一些問題需要向您了解一下……”
這個時候,青州市市長還在考慮自己該怎麼回答即將的提問,他以為,工作組到青州是因為賀光霖的舉報,接下來的問題,肯定有一些正麵涉及青州市市委書記師北蓉,他該如何抉擇,如何掌握分寸呢?但是,陳路的第一個問題就把他砸暈了:“您和黃埔青州總經理何海濤最近見過麵嗎?”
這明顯不是預想中的正常套路,林雲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是針對他,而不是師北蓉,工作組這次調查的對象,是他本人!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差點失態,有幾秒鍾身體僵硬,表情僵硬,然後,強自鎮定下來,調整心態開始回答調查組長的問題。
問題有很多,住的小院、愛樂手機、跳橋事件、征地拆遷等都被雞蛋裏挑骨頭,還有一些是無中生有,最重要的一點是舉報他接受了黃埔青州公司總經理何海濤的賄賂,故意在汽車城征地拆遷工作中設置障礙,以權謀私,準備把青州汽車城的基建工程暗箱操作給黃埔青州公司。
雖然又驚又怒,但是因為心中無鬼,底氣十足,林雲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一一做了回複。
陳路沒有像其他案件調查時那樣全力以赴,用各種刁鑽的詢問技巧來進行誘探和訛詐,而是平淡地照本宣科,按照舉報信上列舉的內容,逐條核實,然後宣布結束這次約談。
林雲在陳路憐憫的注視下離開政府賓館,當走到暮色中,被有些清冷的空氣刺激後,他才醒悟過來。所有的問題都不能擊倒他,都是些捕風捉影,空穴來風。但是,重要的不是真相,不是他林雲到底有沒有以權謀私,貪汙受賄,而是某些人已經達到了他們想要的效果:青州市市長正在接受工作組調查。
他感到巨大的淒涼和無助。他一直隱忍持重,希望換來一個能夠順利開展工作的局麵,但是,除非他放棄原則與底線,跟他們同流合汙,否則他們終不能容他。所謂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權術上絕不適用,所以,當他拒絕他們的無理要求時,他們就對他進行圍剿;當賀光霖對他們的不法行為進行舉報,立刻換來他們對他們心目中的最大敵人雷霆般的淩厲報複。那麼,他現在又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
他肯定無法跟一群以市委書記為首的青州實力人物對抗,就算常務副市長丁自喜,他似乎也拿他無可奈何,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對稱的權力戰爭。或者,他隻有像賀光霖一樣,寄希望於一位更強有力的權力人物,自上而下地改變這種困境,改變這場權力鬥爭的走向和結局。他仔細梳理了一下自己在省城的關係,不說在省委省政府,在重要的廳局中,也沒有信得過、說得起話的朋友,他唯一的“關係”,可能就是省長嚴宇。林雲苦笑,白愛民當然勉強算是他的一根線,白愛民可能有一些關係,但是他也隻是一個小小的處長。--他並不知道,白愛民已經跟熊天成見麵,並且達成了某種秘密協定。
他慢慢走在長滿梧桐的林蔭道上,不時有樹葉在暮色中簌簌落下,若有若無的夜風,帶著微涼。秋深了。
他的電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是竺子。
如果是在平時,他不用考慮就會掛掉,可是這個時候,他按下了接聽鍵。
但是,竺子告訴他的是另外一個不好的消息,非常不好。
她剛才得到消息,孫利民被拘押起來幾天了。她用了五分鍾,簡單扼要地告訴林雲她跟孫利民的事,她要求孫利民所做的一切。在她最後那一句“對不起”還沒有說出口之前,林雲掛了電話。
這是什麼世道啊!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突然之間,他有種極大的虛無感和荒唐感。
但是,這還不是最沉重的打擊。
十分鍾後,他回到家裏,空無一人。他撥打了曹蕙蓮的電話,關機。然後,徐明芳的電話打了進來,告訴他另外一個噩耗:曹蕙蓮已經被工作組拘押。據她打探的情況是,因為購買青州酒業集團的原始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