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維爾走了進來,笨重的身軀,寬闊的肩膀,灰黑的胡須,濃密的眉毛,目光嚴厲地巡視了一下店鋪,接著查看賬本。
安托沙屏住呼吸,擔心算錯了賬挨打……
“怎麼樣,賣了多少錢?”
“還行,爸爸,已經賣了兩個盧布了。”
巴維爾檢查完畢,臉色平和,看來沒有差錯,謝天謝地!
“爸爸,我可以走了嗎?”
“去吧,可要好好做功課,不許淘氣,不然的話……”
回到家裏,安托沙已經筋疲力盡,都快被凍僵了,母親趕快過來安慰他。
母親經常為了孩子們的事挨巴維爾的粗暴對待。她連續生育了6個孩子,還要操持家務,簡直不堪重負了。
安托沙記憶裏,一直是她在廚房裏忙碌,或駝著背坐在縫紉機前的身影。她抱怨孩子們穿得太費,長得太快,總是為6個孩子的吃飯穿衣操心。而丈夫卻一直指責她不會操持家務。
安托沙沒少挨打,鞭子抽的傷痕會慢慢痊愈,而心靈的創傷卻永遠不能愈合。不過後來他還是原諒了父親,他認識到父親身上的這些缺點,是由於當時生活艱難,在所難免。苦中作樂熱愛自然
巴維爾還是一個虔誠的宗教徒,所以他把最好的時間都用於讀《聖經》和做祈禱。但他去做禮拜,感興趣的不是基督教義,而是那些神秘而優美的禮拜儀式、光輝奪目的燙金聖像、閃閃發光的祭袍、旋律悅耳的讚美歌以及跪拜、畫十字和燃香的芬芳。
其實,巴維爾是個多才多藝的人,他熱情奔放,很有才華,喜歡熱鬧場麵。他小時候在村裏的教堂做禮拜時唱過聖詩,於是愛好上了鼓樂,他雖然沒有上過學,但通過自修學會拉小提琴和手風琴,還酷愛繪畫,對聖像畫藝術很有些研究。
他決心把自己音樂、繪畫的天賦都傳給自己的孩子。
每逢大的節日,不管嚴寒風雪,不管道路泥濘,三更半夜他都要把孩子一個個地從熱被窩裏拉起來,到教堂去做早彌撒。
由於東正教堂裏沒有座位,孩子們得連續站幾個小時,禮拜儀式的莊嚴氣氛使他們目瞪口呆。
巴維爾還要求每一個孩子學會一套手藝。每天傍晚,他總是要和二兒子尼古拉表演幾段小提琴二重奏,讓女兒瑪麗雅鋼琴伴奏。
而他卻命令安托沙說:“老三,你學做一名裁縫好了。”
安托沙聽了心中暗暗叫苦,但他敢怒不敢言。他心裏一急,竟幹咳起來,直覺胸中一熱,湧出了一口血。
巴維爾尤其喜歡莊嚴肅穆的宗教歌曲。當了店老板之後,他最大的嗜好就是到教堂唱詩,後來還親自組織了一個教堂唱詩班,他當領唱人。
巴維爾努力想把自己的唱詩班辦成全城首屈一指的,他從鐵匠中物色了十多名有些功底的人,他們都身強力壯、聲音洪亮、熱情很高,而且異常虔誠。他們白天掄著大錘幹活,晚上聚集在巴維爾的店裏練唱。
巴維爾的唱詩班走遍塔幹羅格的各個教堂,義務唱詩,不取分文。雖然他們的歌喉讓人不敢恭維,但是各教堂的神甫們都十分歡迎這個不用花錢的唱詩班。
鐵匠們唱的都是低音,所以班子裏缺少一個清脆的童聲唱中音和最高音部。那個唯一的小夥子隻好用刺耳的假嗓子唱最高音部,人們聽了都挖苦說:“這不是唱詩,還是打鐵的聲音。”
巴維爾出於自尊心,為健全自己的唱詩班,果斷地強迫自己的3個兒子全部參加唱詩班的高音部和中音部。亞曆山大和尼古拉擔任第一和第二女高音角色,安托沙擔任次女低音角色。
孩子們雖然對唱詩不感興趣,但父命是不敢違的。每天規定練唱的時間,晚上22時,全體成員準時集合,一直唱至深夜24時。
安托沙是裏麵最小的,他剛上中學,體質又弱。而且每天放學都有做不完的作業,經常還要去店裏值班,晚上練習合唱的時候,眼睛早就睜不開了。
巴維爾作為父親,是要讓孩子們從小養成刻苦耐勞的習慣和盡義務、負責任、守紀律的良好精神,成為真正有教養的人。盡管家庭不富裕,但也要讓他們上學、學外語、學畫畫、唱歌……
因此,安托沙兄妹幾個不僅多才多藝,而且剛剛十多歲時就能說一口流利、標準的法語了。同時,安托沙的母親葉甫蓋尼亞也喜歡文藝,她出身商家,讀過書,年輕時還寫點小故事之類的東西。
聽母親講故事是安托沙兄妹幼年時代最大的樂事。母親小說中那生動的人物形象,故事中那曲折的情節,旅程中那真實的細節,把孩子們的心都緊緊地抓住了。
母親性格溫柔,心地善良,她講的故事中,也都突出表現心地善良的小人物,他們無權無勢,但是自尊自強。
學校和家庭、店鋪的氣氛如此令安托沙兄妹感到苦悶和恐怖,但是,他們並沒有陷入痛苦中無法自拔,而是自己想辦法開心,用玩笑逗樂,用惡作劇去緩解、改變這種鬱悶、窒息的氣氛。
塔幹羅格的夏天幹熱難熬。兄弟幾個從早至晚光著膀子,夜間在院子裏支個棚子睡覺。安托沙睡在他自己親手栽種的葡萄架的綠蔭之下,自封是“無花果下的約伯”。他還在葡萄架下寫詩、編故事。
天氣熱得受不了時,兄弟們幾乎天天到海濱遊泳。他們最常去的地方叫沐浴坡,那裏海岸平緩,從岸邊至少要走出1500米,海水才齊脖子深。
他們邀上一大群孩子們一泡就是幾個小時,安托沙還每次都帶上他那兩隻心愛的黑狗。
他們也常去海灣捕魚,不但帶著漁具,還要帶上一口大鍋,捉到魚後就地煮熟,美美地吃一頓。有一次,他們捉了365條魚,這下他們可樂壞了。安托沙還說:“一天吃一條,正好可以吃一年。”
他們除了捕魚,還在岸邊觀看來往的船隻,有時也下海遊泳,並抓住船的纜繩和錨鏈。有一次,安托沙的額頭碰到了海底的尖石,從此左邊留下了一記終生不掉的傷疤。
傍晚,他們從海灣回家,沿途撿拾著過路的大車上掉下來的榛子、核桃等,等他們回到家裏時,肚子也吃飽了,而且口袋也裝得滿滿的。
安托沙還從圖書館裏找來好多滑稽故事,在同學麵前大聲誦讀,讀得繪聲繪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而他卻若無其事,故作嚴肅。
他還經常模仿老師或同學的神態舉止、說話腔調,同學們樂得眼淚都出來了,有的抱著椅子不敢動,怕一動就樂得摔下去。
安托沙的即興表演不僅在課堂上,在家裏也時有展示。就連成天陰沉著臉的巴維爾,也有時在吃飯後忍不住會提議說:“老三,來,給我們大家表演一個吧!”
安托沙故意裝作苦苦思索:“演個什麼呢?這可是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