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租減息的勝利聲中,冬學開學了,每個熱氣騰騰的屋子裏,聚滿了上冬學的白胡子老頭、壯年漢。他們邁著生硬的步子,極為熱烈地扭秧歌,唱著“慶祝雙減大勝利”。我家一位剛當了抗聯主任的爺爺扭得最歡,我從來沒想到他原來那樣熱愛文藝,不怕人瞅。我們小孩上學全都背著縫著紅五星的書包。去村外開會,學隊伍上的樣子,在書包上用白毛巾拴上一隻瓷茶缸。村頭上站崗放哨,是兒童團和青年婦女的任務。我們扛著紅纓槍,站在路口,盤查行人。婦女在旁邊的樹下紡著線,配合著。有一次我們兩個兒童團員在村口站崗查路條,這天逢界湖集,東鄉聖母塚村一個老實農民,讓他倆有意治了一下,說:“你不像‘什麼種’人--家鄉都管聖母塚叫‘什麼種’,‘什麼種’人說話一口三個鳥,你怎麼沒有啊?”那人憋得直喘粗氣,最後火了,嗷嗷叫起來:“鳥唔鳥,你讓鳥過去,鳥就過去,你不讓鳥過去,鳥就不過去,你鳥要怎麼我鳥!”他倆笑得躺到地上,忘了放人過去。後來這位夥伴去了南京,我們見麵每說起這事都笑鼓了肚子。我們也抓到過真的奸細。
1944年深春,在沂蒙山東麓縣城駐地的軍民慶勝利大會上,我們看到了山東黨政軍機關一些文藝團體的演出,我們這些第一次見大世麵的農村少年,對那些精彩的戲劇演出和歌唱著了迷。我們回村,在學校的院子裏,拉出一張張桌子,模仿著演出。不久在村民會上,我們正式登台。節目中各種角色,扮演者都是我們這些孩子。女高音、男中音二部合唱,也都是我們。我剛在《親家母頂嘴》中扮演了親家婆,又在《咱們幫助你》中扮演了一位小姑娘,又穿上大褂,戴上禮帽,說《武老二》,忘了詞,在台上現編起來,把“賣肉的”說成了“賣瓜的”,被幕後的人隔著幕布揪了回去。
為了參加全縣的文藝演出比賽奪錦標,我們村編演的《參軍保地》高蹺劇受到好評,一個17歲的姑娘發出了誓言:“奪不來錦標不出嫁!”錦標果然奪回來,在返回的路上,我們舉著迎風飄舞的錦旗,一顆顆激動的心也在天地間騰舞。我們自編自演的小歌舞劇《支援前線》,劇中一位“識字班”姑娘演出給參軍的哥哥戴光榮花,唱道:“哥哥把軍參,妹妹心喜歡,一朵大紅花,掛在你胸前,紅茸茸的真是好看,真是好看!”後來這個姑娘果然把哥哥送去參軍了。有個報道劇《雙喜臨門》出現了一個臨時增添的人物:賣糖球的老二。劇中寫他說:“村長,參軍的這就走嗎?我這窮賣糖球的沒別的意思,剩下這幾串糖球就算我慰勞了吧!”大家鼓掌說:“老二慰勞參軍戰士,真模範!”老二突然激動地將糖球架一扔:“村長,打走鬼子再說,這個窮買賣我也不幹了,給我老二戴朵紅花,我也去參軍!”這個扮演者,不久也真的戴上紅花,離開了家鄉。後來在部隊做文藝工作。而抗戰中活躍在沂蒙山區的那些文藝團體的同誌,在幹部南下時,有的擔任了那些省份的地委、縣委書記,那裏的人們卻不知道他們當年會演戲,會寫詩、寫報告文學、小說,在當年的《山東文化》、《大眾日報》、《文化翻身》、115師《戰士報》、山東縱隊《前衛報》、抗大一分校《戰旗報》和各區報紙副刊中,可以看到他們的不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