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老師批評的原因,大約就是我在濟南聯歡會上朗誦的那首賈霽同誌幫我修改的《農村的孩子來到城市》,表達了進城見世麵的心情,其中包括對熱情而活潑的青年學生的羨慕。這首詩還沒有完全、準確表達出我的心情,正準備加工修改,就朗誦了。當時我見帶隊的領導同誌臉上出現了不悅的神色。當時我還沒意識到經曆了一次差點沒邁過的門檻。到了北平,領導們幾次講話中說,有的同誌到了大城市,被花花綠綠模糊了眼睛,要警惕,不要忘本。我開始以為說的是別人,漸漸聽出來是說我。因為沒點出名來,我也沒說什麼。聽說會後還打算對我有另外的安排,後來又都沒有動靜了。
本來見到玉華老師我高興得有一肚子話想說,沒想到還沒等開口她就批評了我一通,心裏很苦惱。玉華老師像拉家常說:“要防止驕傲,不然很危險。”直到幾十年後,老師再次對我說起當年的事,才知道那時組織上差一點停止了對我的培養。她說:“有的同誌埋怨我培養你這個典型沒培養好。我有些不相信,怎麼說變就變了?不可能啊!”她說是李子超同誌挽回的局麵。子超說:“這個小夥子,我了解。”子超同誌在我們家鄉縣擔任抗聯主任多年,去我們村開辟工作發展了第一批共產黨員,那年他也是團代會代表。他對省青聯的領導劉導生和魯中青聯的領導宋誠德深談了對我的了解與看法。玉華老師也說:“後來的一切不都已經證明了嗎?母親啊,哪有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那次見麵後不久,玉華同誌南下了。1949年在北平,她見到範長江同誌,長江同誌讚揚魯中地區的工農通訊工作時說到我,要她將我的詩捎些去,要她總結一下當年的工作經驗。她寫了一篇一萬多字的文章《介紹從工農通訊員到孩子詩人的苗得雨》發在《浙江日報》上。後來又寫了一本書,由華東出版社出版。在書中繼續提到對我的批評:“當時他確實有點覺得自命不凡,甚至有時瞧不起縣區同誌,經過這些不斷的教育,他便逐漸變得更虛心了。”後來我也想通了,那時那點批評都受不了,也太脆弱了。
團代會結束,代表們專程去天津,看了四野特種兵團的表演。我父親就在這個部隊的醫院工作,但他移防了,未能見到。回到濟南,我穿著會上發的嶄新軍裝,去新市場照了三張快相,到家後一張寄給了父親,一張留給母親、祖母,一張讓我在村裏那位最好的女友悄悄從燈後伸手拿去了。回魯中南地區的一部分同誌,到益都後搭馬車南行。慢騰騰的馬車,在路上走了三天,大家一路說笑。在行至離我們村還有六七裏的地方,我就下車渡河,從北嶺趕回家。到家時天已黑了,月光如水,槐花香氣四溢。路上正遇到妹妹,一起進了家門。村中鄉親聞訊都來到我家,擁擁擠擠坐了一院子,懷著興奮新奇的心情,聽我講進京見聞:“毛主席多高?”“他身體壯實吧?”也有的問:“坐火車啥滋味?”“你逛了金鑾殿吧?是有條龍托著吧?”
祖母、母親、妹妹、鄉親們,在那一點豆油燈光下,爭著看毛主席和朱總司令接見我們時的照片,又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