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輪比賽中,又有21名選手被淘汰。隻剩下20名,進入第三輪。
3月15日,傅聰參加第三輪演奏。這一次,他不慌不忙,揮灑自如。他的十個手指,自由自在地指揮著鋼琴上的36個黑鍵和52個白鍵。他最充分地發揮了他的琴藝,處於最佳的競技狀態。傅聰的琴聲剛剛消逝,台下立即爆發出雷鳴般的鼓掌聲和熱烈的喝彩聲。他接連三次出台謝幕,那經久不息的掌聲才慢慢平靜下來……
3月20日,閉幕式。評委會宣布了獲獎名單。第一名是波蘭的哈拉激維茲,第二名是蘇聯的阿希肯納齊,傅聰名列第三。另外,他還榮獲這次比賽唯一的“瑪祖卡”最佳獎。“瑪祖卡”是波蘭民間舞曲,情緒飽滿,感情纖細,變化多端。肖邦所寫的“瑪祖卡”,被認為是用道地的波蘭方言寫成的珠玉般的篇章,是肖邦作品中最難掌握的。一個中國人掌握這種充滿波蘭方言的“瑪祖卡”,無異於西方人學唱中國京戲一樣困難!
傅聰,終於成為第一個在國際性鋼琴比賽中獲獎的新中國的音樂家。
當天,新華社就播發了傅聰獲獎的電訊和照片,向祖國人民報告喜訊。當晚八點,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廣播了這一消息。第二天,《人民日報》和各地報紙都刊登了這一消息。波蘭的《人民論壇報》刊登了評論,認為傅聰“以抒情的手法詩意地完滿地表達了肖邦樂曲中的幸福情感”。南斯拉夫、民主德國、蘇聯、意大利、英國、匈牙利等許多國家,也都對傅聰的演奏發表了評論。波蘭人感到奇怪:“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中國人怎麼能那樣深刻地抓住肖邦的靈魂?”“傅聰是最有波蘭性格的中國人!”南斯拉夫報紙以《鋼琴詩人》為題發表評論,說得頗有見解:“傅聰的演奏藝術,是從中國藝術傳統的高度明確性脫胎出來的。他在琴上表達的詩意,不就是中國古詩的特殊麵目之一嗎?他鏤刻細節的手腕,不是使我們想起中國冊頁上的畫嗎?”
馬思聰先生在《人民音樂》雜誌上發表了《關於傅聰得獎》一文。他說:
我這次代表中國音樂界到華沙去出席第九屆國際肖邦鋼琴比賽會做評判,親自看到中國青年鋼琴家傅聰在比賽會上獲得優勝,感到非常高興。這次比賽會最難得的是傅聰是瑪祖卡舞曲獎的獲得者,這個獎在全體比賽者中隻獎一人。曆屆除波蘭人外隻有斯拉夫民族的蘇聯人曾獲得過。這意味著傅聰對於肖邦音樂有著深刻的體會……
波蘭的聽眾具有很高的音樂修養,肖邦是他們心中的驕傲。“音樂會完了以後,聽眾真是瘋狂了,像潮水一般湧進來,擁抱我,吻我,讓他們的淚水沾滿了我的臉;許多人聲音都啞了,變了,說他們一生從來沒有如此感動過,甚至說:'為什麼你不是一個波蘭人呢?'”
(圖31)就在傅聰的道路上鋪滿鮮花、他的耳邊響著一片讚揚聲的時候,傅雷在家書中為兒子敲響了警鍾:“遇到極盛的事,必定要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格外鄭重危懼、戒備的感覺。
“是的,是的,不論是傅雷,不論是傅聰,在這涕泗橫流、鵲躍枝頭的時刻,都飲水思源,深知喜從何來!
傅雷在《新觀察》雜誌上撰文指出:
在藝術成長的重要關頭,遇到全國解放、政府重視文藝、大力培養人材的偉大時代,不能不說是傅聰莫大的幸運。
傅聰呢?他在電台發表講話:“我的成就與共產黨的領導培養是分不開的。”
傅聰在寫給父母的信中,訴說了自己對祖國的深情:
我在波蘭,波蘭人愛我愛得那麼深,那麼熱;我也愛波蘭;愛得一樣深,一樣熱。他們都說我是一個波蘭化的中國人,中國籍的波蘭人,但我究竟還是屬於我最親愛的祖國的。我想念祖國,想它的美麗的山河,想千千萬萬從事於正義的事業的人們,我感覺到他們就在我身旁,就在我心裏。看你們的信,看祖國的書報,處處感到偉大的中國的靈魂。……我想也許我還是詩人的氣質多,而Chopin(注:肖邦)的詩人氣質也特別接近中國詩詞。所以我說我能成為波蘭人,正因為我是中國人。記得列寧有句話,說要成為一個國際主義者,必須先是一個熱愛祖國的人。這裏麵是有深意的。
這次無論誰,批評(注:指評論)我的演奏時,總處處提到中國的古文化。那是使我最快樂的,因為能使別國人通過我而更崇敬我的祖國的文化。我也相信中國人具備別國人所沒有的優越條件,將來一定會開出極美的花朵來。
我愛你們,也因為愛你們而更愛我的祖國,也因為更愛祖國而更愛你們。
這些話,是發自傅氏父子肺腑的心聲。直到今天,傅聰還一再說:“我在國外一直說我是新中國的兒子。我一直沒有忘記過去是國家送我出去的,在解放以前,像我這樣的家庭背景及經濟狀況,永遠不會有這種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