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甬路上幾次摔倒。
進了病區,看到樓道裏的醫生護士哭聲一片,老洪向醫生詢問了一句,他的腿一下子軟了,手裏的包掉了下去。
他跪在地上,哭喊著:“老焦!祿子!我的好兄弟--你咋不等等哥啊--”6
蘭考大地一片悲泣。
縣委舉行焦裕祿追悼會,鄉親們用泡桐枝和青鬆翠柏紮了花圈。
成千上萬的鄉親手執香箔、紙錢,遍地焚燒。對於蘭考的百姓,焦裕祿的離去讓他們頓時有了天塌一角、地陷一方的感覺,他們隻能用泣血的哭訴來傾訴對他的懷念。女人們長哭當歌,訴說著他的苦他的累他的大德大善。男人們長啕如雷,訴說著他的情他的義他的大仁大愛。
他們擺上了上供的棗籃、饃籃,圍著供品跪下來,齊聲哭叫:“焦書記,苦死累死的好心人呀!你在俺家吃的是薯葉窩窩,現如今收麥了,俺蒸了饃,你嚐嚐吧……”
程世平、張希孟、李林、鍾副縣長和縣委的同誌們……梁大爺、雙目失明的梁大娘、肖長茂、王老四、劉秀芝,被焦裕祿救活的張徐州的爹娘抱著兩歲半的張徐州……還有朱曉、吳子明、張小芳、二萍……還有洛礦的塗明倫、大老李、張德昆、鍾霞等工友……
淚水在每一張臉上淌成河流。
老洪哭昏了過去。
大雨滂沱。雨水模糊了一張張流淚的麵孔。送葬的隊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7
焦母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山景依舊,雲淡天高。
焦裕祿逝世四天後,焦母回到崮山。在焦裕祿的追悼會上,無數的人安慰著承受著巨大的失子之痛的母親,叫她“媽媽”、“奶奶”,這位堅強的母親眼中卻沒流一滴眼淚。
那個時候,她必須激勵兒媳俊雅挺住。俊雅還太年輕,隻有三十六歲。一踏上老家的土地,踏上兒子從小走過的山路,她卻再也撐不住了。母親在山路上的步子踉蹌起來,兒子童年、少年、青年時的身影在她眼前閃現:
背著書包放學的兒子,稚聲叫著:娘,我回來了……
從大山坑煤礦逃回的兒子,叫著:娘,我回來了……
當了縣委書記的兒子,叫著:娘,我回來了……
兒子喊娘的聲音在四山回蕩:娘,我回來了……回來了……
她突然變得衰老了,再也邁不開步子。
她扶住一棵樹,跌坐在地上,放聲哭喊著:“兒啊!兒啊……”
她哭得昏天黑地,手中抓了滿把的青草。
她的哭聲在四山回應:
兒啊……兒啊……
兒啊……兒啊……
兒啊……兒啊……
風把一個母親悲愴的呼喚傳送到更加遼遠的遠方。
2011年11月5日23時,五稿於滄州漁書樓。後記
2008年10月,為創作長篇電視劇劇本《焦裕祿》,我第一次踏上蘭考大地。我看到的是一個嶄新的蘭考,縣城道路寬敞,樓房林立,沃野上泡桐成林,阡陌如織,沒有了鹽堿,更沒有了沙丘。當時我想:這下當年的外景地就沒法選了。
我下鄉走了很多村子,當年焦裕祿樹的自力更生“除三害”的紅旗大隊,秦寨、趙垛樓、雙楊樹,村村都有人家在蓋新房。在雙楊樹村趕上了一場揚沙天氣。那天風不小,足有七八級,我在村委會裏同幾位老村民座談,村委會的廊道和窗台上積了厚厚一層沙土。老人們說,這已經不算啥了,要放在當年,這麼大的風揚起沙塵,不知要打毀多少莊稼。
我也參觀了幾家企業,這些企業大都是以泡桐做原料的加工單位,產品多有出口。還有一家樂器廠,用桐木製作的樂器音色極美,誠為妙品。縣委書記魏治功跟我說:蘭考已成為投資創業的熱土,越來越多有影響力的企業開始進入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