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安道(一)(2 / 3)

兩個普通打扮的吾衛半靠在突出的城垛上,腰間別著兵馬司打造的製式虎月,刀很威武,佩刀的人也應很威武,隻是兩人現在打著好大的哈氣,眼瞼微垂,眼圈朦朧顯出黑色,一副腳步虛浮,無精打采的樣子。

從外城要進內城做生意的路人們正對著兩人指指點點。

“老婆,你知道嗎?”一個看起來是進城做生意的富態翁對著身旁頗有幾分姿色的婆姨說道。

“什麼?”女子捂嘴輕呼,那樣子很是淑女。

“我昨天在煙雲巷看到了這兩個小哥。”聲音不是很大,卻也不小。

煙雲巷是長安八樓之一,不同於紅袖添香,煙雲巷是一條小巷,巷弄幽深,別有樂趣。

“你去那婊子呆的地方幹什麼”想到煙雲巷弄是一個什麼地方,女子突然灑潑起來,把男子的耳朵擰了三圈,毫無之前淑女姿態。

“老婆輕點,我是路過,隻是路過。”富態翁連連求饒。這話是誰都不信的,周圍排隊的百姓對那婆娘露出鄙夷的神情,連自己家的漢子都看不住。長安民風開放,去青樓沒什麼,但是婆娘沒有看住漢子卻大大的不妥。這隻是一個插曲,插曲還有很多。

“那不是外城老郭頭家的憨子,沒想到小時那樣憨厚的一個人如今如此作態。”這是外城憨子家旁的李嬸。

“憨子也老大不小了,逛個窯子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是李嬸家的李老漢。

“我看金吾衛所就不是個好去處,平日裏遊手好閑,我那侄子還求著我那家子將來進衛所。”這是李老漢家旁的柳小娘。

“衛所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是柳小娘十歲的小侄子。

路人嘰嘰喳喳,人潮亦步亦趨。

“沒想到金吾衛依舊如此不靠譜。”丹丘生看著兩人,不知想到了什麼,感到好笑,有些親切。

因為有序,所以很快。有兩個可以讓他們調笑的小吾衛,所以人們走的更快些。

人流穿過,城門口留下孤零零的兩人,還是困意難消,隻是,之前被叫做憨子的青年吾衛張開了口。

“看到那個書生了嗎?”憨子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憨厚。

“廢話,那麼大的一把法劍。”另一漢子似乎是個急性子,被打斷休息,有些不耐煩。

“我記得他在七殺榜上。”看著搭檔著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特別是那些起承轉合的故事,想到他可能著急的樣子,憨子的心情舒暢開來,昨夜的勞累也不值一提。

“你確定?”漢子皺著眉頭,放跑七殺榜上的凶人,雖不是死罪,卻也是大過。

“啊,是甲子前的七殺榜。好像三十年前退出了前百名。”對於這個不學無術又長相和性子如此著急的搭檔,憨子隻能默默竊喜。

漢子想到了刑偵司的律令,鬆了一口氣“那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長得文質彬彬的,不知他犯的什麼事?”

兩人都沒有疑慮一個超過甲子的老人長相為何如此年輕。

“讓我想想。”憨子的臉上還是憨厚,眼神卻呆滯起來。

一段無聲。

“到底想起來了沒?”也沒有多長時間,漢子等的卻有些著急。

憨子呆滯的眼神重新活了過來,“啊,忘了想了。”

漢子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又被這個外憨內奸的“老實人”耍了。想到自己的本領不及搭檔,隻得默默生著悶氣“我還是繼續休息。”

“就是,同休,同休。”玩笑要適度,何況這樣休息的時光總是很少,憨子又打了個好大哈氣,眼神重新呆滯下去。

跨過長安那道被稱為長安北門的玄武門,丹丘生走在玄武大街上,迎麵而來的百姓三三兩兩,身後的店商倒是比比皆是,長安北門曆來人流極少,除了那些內城要到草原的行商,很少有人從北門出去,又除了那些外城要進內城做生意的店商,很少有人從北門進來。這都是因為長安距離守著大青山的四大漢關之一的子午峪僅有兩天路程。

長安以北至子午峪,人煙稀少。

所以從北門入長安的人們除了行商大都要仔細查檢。這份檢查當然不是門口的金吾衛,而是刑偵司。

大漢關於長安武備的分配有些混亂。金吾衛負責日常事務,可偏偏最重要的刑偵卻由六司之一的刑偵司掌管,再加上七殺這個有些像禦林衛的官方組織,而真正的禦林軍長生軍卻駐紮在外城外。

當然這些都隻是百姓知之的部分,實際的情況那些在長安犯過事的狂人們要知之甚詳。

丹丘生記得自己甲子前排在七殺榜的第一位,隻是不知如今是否還有人記得自己。背著法劍的書生到哪都會讓人注目,更何況這裏是長安,曆來不允許劍客持劍的地方。

身後陰影處有兩個人,這般行事作風,應該是刑偵司。

沒去理會暗處跟著自己的兩個刑偵司暗隨。甲子前長安便沒有攔住他,甲子後武氣逐漸下降的長安又奈之若何。

何況此行本來就無需顧及,他自北方來,來自大草原的北方,那個被叫做蓬萊仙境的聖地。

在那裏,有一座稷下學宮。

從那裏下山的人注定百無禁忌。

道旁沒有了往昔叫賣的小商小販,這個往昔要早了很多,至少比甲子還要久,那時的長安,隨處可見的就是熱鬧。

狎興生疏,酒徒蕭索。

須臾甲子,這長安倒是變了許多又並沒有變。丹丘子翹首而立,甩開手中的折扇,麵向南方深處,望龍氣。

那是一條金黃色的騰龍,半隱於皇城上方的紅雲中,隨風舞動著爪牙,隻不過龍的雙目已眇,兩眼上兩條斜刻的劍痕貫穿雙眼,怵目驚心。自己曾經為它迷醉二十年,接著又厭惡十年。輕薄的嵐霧中,已經暗金的龍氣向四周擴散,籠罩著整個長安,一圈一圈的光暈,流光溢彩。像是下著金雨,隻是片刻,暗金色似乎又暗了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