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見說一個請,慌忙走來,若素叫行個夫妻之禮,兩下定睛一看,楚卿喜從天降,秦小姐見年少風流,也心肯了。楚卿出去,衾兒三個同吃了飯,隻見岸上兩個丫頭下來,若素認得一個是玉菱,指著一個垂髻的道:“這個好像我見過的。”看她下邊又是一雙小腳,秦小姐笑道:“今日我也要說明了,先父隻生妹子一人,取名蕙娘,並無兄弟,父母亡後,與母舅相依。因負才貌,要親眼擇個良人,故喚老家人開一個飯店,以便簡選,又恐旁觀不雅,改做男妝,不意遇見姐姐,又幻中之幻。此女取名阿翠,即前日之書童也。今日看來,弄巧原也弄巧報應,總是姻緣,不必說了!”若素笑道:“可知前日與這位大姐取笑,如今既說明,我家相公該上岸去拜舅公。”惠娘道:“正是!還有幾個男婦要隨我去的。”若素大喜。若素即與楚卿商議,先央子剛去見龔拙庵,說其緣故。拙庵見生米煮成熟飯,也悔不得。子剛著人請楚卿上去拜見,拙庵見年少翰林,人才出眾,反歡喜起來,留他飲酒,至晚方散。明日,拙庵送下八九房家人婦女,與外甥哭別,道:“尊遺下二三萬家私,都是蕙娘收拾。”一路上關津府縣各處迎送,好不興頭。回到家中,與子剛母子相見,子剛遷到莊上居住,楚卿祭祖榮宗,不消說得。
過了三五日,沈長卿同老夫人也到了。子母丈婿,相敘一番,問起秦小姐事,方曉得就是楚卿娶的,大笑道:“早知如此,何不當初說明,累老夫文與你丈母擔了許多幹係。”若素道:“無非慮孩兒不肯的意思。”大家笑了一會,又與子剛、衾兒會過,住了兩日,回上蔡去。
一日,采綠送茶到書房,嘻嘻地說道:“老爺,我當初偷小姐的詩稿與你,媒人也不要一謝,竟忘記了?”楚卿心上明白,笑道:“我撿個好日,把你配與清書。”采綠不悅,立在半邊不做聲,見楚卿仍舊磨墨做詩,不以為意,悻悻地進去了。楚卿暗想:“這個妮子,記著我當初取笑的話,妄想我起來;秦小姐已出於勉強,隻為她憐才念切,又夫人一時做了瞞天謊,算來無個結局,故不得已而為之,豈可人不知足?采綠這丫頭,我若想到你,當初也不負衾兒了。”
一日,子剛來請,楚卿去時,卻是衾兒的兄弟,向在京師戶部主事門下作幕,會見俞彥伯得知緣故,特來看妹子。年紀二十四歲,儀表非俗,飲酒中間,問及未娶,楚卿回來,遂將采綠送他。子剛、衾兒致謝不一。
楚卿立個規矩,兩位夫人姊妹相呼,輪流陪宿。一日,楚卿偶然連宿在蕙娘房裏,清早,若素走來道:“妹妹,你隻該與妙人玉菱姐睡,緣何伴著我相公。”蕙娘披衣起來答道:“體惜姐姐愛獨睡。”兩個大笑。八月初間,子剛造廳室完,請楚卿飲酒,楚卿醉歸,歇了數日,子剛來對楚卿說,要與衾兒往遂平祭祖掃墓,兼探長卿。若素聞知,也要去。楚卿道:“你難道獨行?我也去探探嶽父母。”約齊子剛,各坐一隻大船起身。”蕙娘道:“你們都出門,叫我獨在家裏,何不帶我走走?”若素道:“妹妹肯去更妙!”遂同到上蔡。衾兒、子剛都上去拜見長卿夫婦,舉家歡喜。
明日,子剛同衾兒往遂平,祭掃了祖父之墓,又哭祭賈氏道:“夫人,我無欲一時不明,當初辜負了你。如今我已做官,雖家遷鹿邑,天年之後,決然與你合葬,不食前言。你在九泉相候就是。”衾兒也來奠過,讚子剛道:“相公果是至誠君子,可以感化澆俗。”過了五六日,子剛回上蔡來。
楚卿到豆腐店,賞他十兩銀子,朱媽媽等皆有賞。是日九月初九,五乘轎跟著許多家人、婦女,齊到白蓮寺遊玩。登高的也不少,隻見金剛台下草窠裏,嗦嗦走出一個乞婆來:看年紀,有三八,論人物,頗騷辣。兩道柳眉兒,沒黛掃;一雙小腳兒,無羅襪。破繒兒,遮半頭,髻裏歇;破衫兒,少襖襟,袖底豁;夏裙兒,四五片,火燒著;裹腳巾,兩三年,未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