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圭是在隔了兩日的傍晚,知道這個消息的。
這日天都快黑了,風雪停了,陳圭躺在床上,屋因為鋪了地暖,烘得人昏昏欲睡。
正德自他受傷後,也來過兩次,除了陳圭和大刀,眾人都不知道這嘻嘻哈哈甚好說話的公,是當今皇帝陛下。大刀是沒想到這些,陳圭每次見到正德同小露珠拌嘴,都是要提下心眼的。
雖然呆的時間不長,但因為先存了救命恩人的情分,再加上陳圭知他性,便始終拿一種既有尊敬,又更多當他是種朋友的態度來待他。正德開始不以為然,處的兩次,就覺得這陳家小,說起話來,比他所有見過的人都有趣。
這日朱公擦著天黑才來,身後跟著上次見過的老禦醫,順道帶著來給陳圭換藥。
陳府上下,雖說不知道這老大夫是禦醫,但他救了自家少爺的性命,是闔府都知道的事情,對他倒是十分感激,自然很客氣。
這日見到二爺的救命大夫,有幾分畏縮地跟在朱公身後,平日嘻嘻哈哈的朱公一板著臉,小露珠都有幾分怕,將二人引至內室,她借口去泡茶,趕緊跑了。
陳圭每日躺在床上,因為禦醫說要靜養,除了有青鬆同小露珠說幾句,撲在床上的姿勢也實在是連看書都困難,他自己覺得其實已是好了許多,時常也要坐起來才來,卻又擰不過小露珠動不動就騰起一層水霧的眼睛。
所以陳圭現在的生活,每日同豬實在沒有差別,吃了又睡睡了又吃,除了覺得腦筋僵一點,倒是倒是做到了禦醫說的“靜養”,眼見著都快長出一圈兒多餘的肉來。
睡得久了,正德進來時,帶起的一股寒氣吹到陳圭臉上,他還有些發懵的。
而本來黑著臉的朱公,見到躺著帳裏的陳圭,一臉酡紅,像個娘們兒,他臉色就繃不住了,直想笑。
小陳迷迷糊糊見到正德發亮的眼珠,想到那些說他好男風才會無的傳言,瞌睡都跑到天之外去,被窩裏悄悄掐了一下腿,強迫自己一臉恭敬給正德行了禮。
禦醫小心看了下陳圭的傷口,剛揭開衣服就鬆了口氣,許是保養得宜,加上畢竟是年輕人底好,傷口已經順利結疤了。正德湊上前一看,黑乎乎敷了一層藥,禦醫說是結疤了,正德印象裏隻有那天刀拔出來後,陳圭背上很深的一個窟窿,這場景一直在他麵前飄啊飄的。
一回憶起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聽到的那種鈍鈍的,刀捅進肉裏去的聲音,正德就覺得自己的背也要隱隱作痛。一想到背痛,朱公臉就更黑了。
禦醫早就被這低氣壓折磨得小心翼翼,恨不得早點離開是好。若是換了往日,他少不得要當著皇上的麵,好生囑咐陳家少爺一番,人老了,賣弄的心可沒熄滅。今天卻換藥手腳麻利,一點看不出巍巍老態,換了藥,將陳家少爺的傷情進展如實彙報,趕緊就退下了。
剩下兩人大眼瞪小眼,小陳哥想到正德好男風的傳言,眼神就開始發虛。
但是皇帝是朱厚照,不是他陳圭,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沒叫臣——陳圭說起來連臣都不算的人,如何敢先說話。於是就見正德踩著雙黑麵粉地的靴,在屋內打轉,活脫脫戲台上的醜旦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