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煙稀少的地方也有賊(1 / 1)

記不得是哪年的事了,但那天的天氣狀況我記憶猶新。

天空悠悠忽忽地飄著旋轉的雪花,天氣很冷,刀片似的寒風割切著我的臉,冷風颼進衣領口把周身的皮肉舔得冰涼。

這時候,我的切膚之感足自己掉進了冰洞之中。

茫茫山野隻有我們這輛拋了錨的大依發汽車如一隻孤船似的停放著,冰冷的車體任寒風吹打著。

這是在柴達木盆地深處的一個荒灘上,我開的79號車的變速箱壞了,隻得停駛,離開了車隊。我讓助手昝義成搭便車回駐地格爾木取機件,自己留下看車。在這前無村後沒店的荒郊山野看車自然是個苦差使了,沒有地方吃飯,自己要走幾裏或者十幾裏路找養路道班去“討飯”,夜裏一個人熬在駕駛室裏挨凍還要擔風險——我們部隊就有拋錨車的司機夜晚遭叛匪襲擊而斃命的事。在助手走後的四天看車中,時問對我顯得格外漫長,枯燥。我打發時間的基本做法除了“討飯”之外,就是看書、寫稿。出發時隨身帶的一本楊朔散文集《東風第一枝》和一本《可愛的柴達木》,不知翻過多少遍了,覺得再也嚼不出什麼味了,便煩躁地扔在了靠背箱裏。一摞油料卡片上塗滿了詩,寫了改,改了又寫。

鋼筆裏的墨水流幹了,詩情,也枯竭了。我無聊地坐在汽車一旁的地上曬太陽,誰知那雪後的太陽像冰一樣冷。這時我想,天上如能飛過一隻鳥兒多好,它可以給我做伴……

無聊時最能胡思亂想。

第三天上午,我忽然生發奇想:到附近十多裏外的錫鐵山礦區去“參觀”,看看工人們是怎樣掘礦的。我為自己在困境中想出的這個新鮮安排而高興,樂得直蹦跳。我很快就用篷布蓋好汽車,工具箱、駕駛室全加了鎖,之後像小鹿一樣向礦山跑去。不是嗎?二十來歲的小青年,有的是勁頭,也不缺幻想,生活就應該快樂得無憂無愁。

我背著木把衝鋒槍幾乎是一口氣跑到了礦區,一點也不覺得累。我像隻遊魚一樣在礦上竄來竄去地參觀著,也許是一身油膩的軍隊工作服和一支衝鋒槍給我帶來了方便,沒有人盤查我,我可以隨意地出進任何一個地方。這個礦山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機器轟鳴,我所看到的幾乎全是繁重的體力勞動,包括開礦、運礦……不知為什麼工人們的個頭一個個都很高大,臉上落滿了煙塵。我奇怪,這個地方怎麼集中著這麼一群高頭大馬的壯實男人?

礦區很小,我很快就轉完了,我準備返回到停車處。就在這時候,一塊貼在牆壁上的壁報吸引了我的腳步,我便走過去逐篇逐句地看起了那上麵的文章。就在這個壁報上,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作者名字:苟文傑。這是我上初中時的一位同班同學,1958年我當兵上了青藏高原,他回鄉去參加農業生產。奇怪的是入伍後的第二年,我在《青海湖》等文藝刊物上讀到了他寫的兒篇小說,小說反映的都是青藏高原的生活。我納悶:他會不會是我的同學苟文傑呢?

今天我在礦區又讀到了他的作品,心裏的高興和驚疑都增添了幾分。我趕緊跑到礦上一打聽,得知這個苟文傑還是從我的老家陝西扶風“盲流”到青海的。可是,這幾天是他的輪休日,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也沒人能弄清他何時能回到礦上。

我一直等到傍晚,也未見到我的同學。我很失意,沒精打彩地回到了汽車旁。

一件很糟糕的事就發生在我離開汽車的這段時間裏:

蓋在車上的篷布被人揭開了,駕駛室的工具丟了不少,連我的那兩本書和詩稿也不翼而飛。我真沒想到人煙稀少的地方也有賊。

我下車又看了看,書和詩稿扔在離汽車較遠的地上,我想,賊子是不偷知識的,也偷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