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同一單元樓裏的全是年輕人,而且沒有一個人是單身住的,盡管他們有的是結婚的,有的是同居的,但都是沒有小孩的,而且大家都很喜歡小孩。有時出去散步,看到那可愛的孩子,大家都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和小孩玩一玩。
妻子喜歡小孩,我也一樣。可是我們結婚四年了,但一直都沒有要孩子。當然不是我們哪一個生理上有缺欠,而是都沒有生養一個孩子的勇氣,甚至是對撫養一個孩子充滿了恐懼。那種恐懼絕對不是什麼杞人憂天,而是真實得觸手可及。
我現在也不明白父母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社會上來。他們在生我之前,肯定不是有了要一個小孩的勇氣,做好了撫養一個孩子的準備,而是他們結婚了,住到了一起,在沒有弄懂什麼是避孕和怎樣避孕就開始了性生活,順其自然的就有哥哥姐姐和我。
我出生以後,給我留下最深刻的感覺就是每天都很餓,什麼都好吃,什麼東西都能吃得很多,但就是沒有吃飽的時候。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家很窮。
我家窮的原因不能怨社會,因為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的家鄉雖然很窮,但絕對不缺糧食吃,缺糧食吃的就有那麼幾家,其中就包括我們家。父親是農民,但他不會種地,而且有好吃懶做的惡習,父親把吃不上穿不上的原因歸罪於我們幾個孩子身上,因為我們不能幹活而且還特別能吃。
母親是善良的,但麵對餓得和小鬼一樣的我們她除了流淚歎氣之外,也別無他策,惟一能告訴我們的就是要我們好好讀書,隻有讀書才能改變我們的命運。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讀書都上進,其實我並不這麼認為。窮人家的孩子讀書時,除了一點可憐的誌氣之外,根本沒有優勢可言。比如我們哥幾個,也都想把書讀好,但是父母能給我們讀書的時間和機會並不多,而且能堅持讀下去也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毅力。
窮人家孩子讀書有幾個明顯的不利因素:一是沒有財力支持,總有一種交得起今天的費用交不起明天的費用那種感覺,每一次向家裏要錢,就仿佛在抽父母的血;二是家裏窮,就永遠有幹不完的活,始終處於半工半讀的狀態,學習的時間就無法保證:三是父母的文化比較低,他們在學習上根本幫不上孩子,孩子不懂的問題,隻有等第二天去問老師。
所以,窮人家的孩子如果學習不刻苦,或者不聰明,根本就無法取得好的成績。我記得上初中的時候,夏天的中午我都吃不上午飯,每一天都餓得眼冒金星。如果不是母親的眼淚,如果不是老師的挽留,我早就放棄了,因為我實在抗不住饑餓的打擊啊。
很小我就明白一個道理,窮人生活在富人堆裏,就是窮人的不幸。那時我就發誓,如果我還像父母那樣窮,就不能把一個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因為窮人家的孩子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太難太難了。
我讀大學時,沒有要家裏一分錢,不是我不要,因為家裏實在是拿不出來。盡管我能讀四年大學並能拿到畢業證,但我從來不願意去回憶大學的時光。現在有人問我大學怎麼讀的,我隻有六個字可以說:往事不堪回首。
大學畢業之後我來到北京謀生。我來北京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我們家鄉那些單位,沒有一個單位要我這個大學生,即使有要的,也要我拿出對我來說不亞於天文數字的人民幣,做入門費,我交不起。
妻子的境遇和我一樣,如果我們在家裏有一份再不好的單位,收入能讓我們活著,我們就不會厚著臉皮遠走他鄉。因為到現在為止,來北京好幾年了,我總覺得我們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市的邊緣,或者是遊離於這個城市之中。對於這個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也許是我們沒有權利愛,或者我們是愛不起,或者沒有心思去愛。
無論在這座城市裏我們做什麼,出賣腦力還是出賣體力,我們都是打工者。我們來這裏勞動,說實話,就是為了解救我們自己,讓自己能活著,或者能活得質量好一點。
像我這樣的窮人家的孩子,在北京的起步就是幾十塊錢,好一點的幾百塊錢,這就是我們奮鬥的本錢。為了能活下去,我們要需要比這個城市裏的人更多的生活成本,當然有的成本是必須的,也有的成本是人為製造的,但不管合理不合理,如果我們不想離開這個城市,我們就得無條件的接受。
所有在大城市打拚的年輕人都一樣,都是無休止地在透支著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健康去換去成比例或者不成比例的人民幣。我們不是不明白這樣做的結果,但我們真的無法選擇,隻因為我們寄生在別人的城市裏。
我們盡管很喜歡孩子,更希望有一個身體裏流著自己血液的孩子,我們也有能力製造一個有著自己基因的孩子,但是我們真的不敢把一個有生命的東西帶到這個城市裏來。因為我們知道,現在我們用健康換取金錢,總有一天我們要用金錢再去換取健康,這是任何人都無法逃離的生命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