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是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了。我是一個溺水者,而她是能救我命的惟一一根稻草,我必須緊緊地抓住她才行。我給她打電話,她的口氣一下子就變得與往日不同,變得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和藹親切,甚至在嚴厲中還夾雜著惡毒,仿佛我們從未謀過麵。她不斷搪塞說進政府機關沒有那麼容易,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她還改口說我的性格不完整,人格有缺欠,非常不適合從仕的。
我已經沒有任何機會和她見麵了,就是通電話,時間也是短得不能再短。她可以找各種理由來拒絕我。握著話筒,聽著裏麵“嘟嘟”的盲音,我不由得回想起小時候發生在家裏的一些事,想起那些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而來向父親獻媚送禮的村民。十幾年了,我在心裏一直討厭此類人和此類事。
我用我的努力和家裏人的傾力相助,完成了我大學四年的學業,成為一名大學生。我總是以一覽眾山小的姿態,去看以往的一幕一幕。可今天我覺得自己和那些為了蠅頭小利而來向父親獻媚送禮的村民別無二致。
這時候,我隻覺得嗓子裏有什麼東西總是堵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特別想將那個更年期將至的老女人大罵一頓,僅僅是為了一博痛快。這種痛快對我來說太有誘惑力了。然而,我又不得不悲哀地想,如果自己罵了她,除了一時的痛快可能什麼也得不到了,說不定還遭來被“做掉”之災。於是,我還得想盡一切辦法接近她,有禮貌的賠著笑臉求她為我的事多費點心兒。
在我畢業之後,在煩躁不安之中,我在不屬於自己的城市裏苦苦地等了三個月,可是卻連一點結果都沒有。財神奶奶連我的電話都不接了,更不用說見麵了。她把我看作是非典患者,或者是艾滋病毒攜帶者,想著辦法躲著我。我一次一次地徘徊在市政府的大門口,就覺得自己特別像一條狗。
苦心經營、處心積慮地創造出機會,為此我獻媚、我殷勤。在惶惶不可終日的等待中,我不由自主的更加虛榮、虛偽,甚至有些卑鄙。我再也不敢心安理得的到女朋友家,去吃她父母給我做的飯菜,一再說自己現在很忙很忙,實在推辭不過去,就硬著頭皮到她家,依然高談闊論,信誓旦旦,說我的一切馬上就要穩定下來了,我一定可以給他們的女兒以幸福、安全和富足。
父母來電話詢問我的工作情況,我告之一切都在正常而快速的運作之中,請他們大可以放心,他們的兒子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我覺得那時的自己,就像一個舞台設計師——不僅要“裝燈”,還要“整景”。編造謊言去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隨著手裏那點可憐的積蓄一天一天的減少,終於到了我最恐懼的時候了。三個月後,我什麼都沒有了,連說謊言的勇氣都沒有了。錢花完了,故事也編完了,再編也沒有人信了。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剩下的惟有空空的兩手和一顆冰冷的心。我像一個輸光一切的賭徒,赤裸裸的走在城市裏無人的大街上。
而在此期間,被稱作財神奶奶的她,已經由財政局的局長,升至這個城市的副市長了。自以為很聰明的我,到現在才明白,她為什麼對我那麼好,後來又對我視為瘟疫。
我和她之間存在著一條無形的鏈。我是鏈這頭的草,她是鏈那頭的狼,我們之間的利用和被利用的東西就是一隻兔子。
我無法在這個可愛的城市呆下去了,更沒有臉麵回家見江東父老,惟一的選擇就是遠走他鄉,盡管我在他鄉依然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