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做新郎洞房受孤寂搶軟帽魚水得和諧(2 / 3)

說罷,靜聽新娘的回答。好一回寂然沒有聲息。想把吹滅了的燭點燃,又苦尋不著火鐮。緩緩的摸到床沿上坐了。思量這兩夜的情形,很覺得蹊蹺。自己盤問自己道,這地方的風俗,雖說離奇,一般人都重武輕文,因此有女想嫁個文人,甚不容易。但是這河南居中國之中區,四通八達之地,即算這縱橫數十裏以內的地方文人稀少,數十裏以外,哪裏就會少了文人呢?有這們大的家財,又有這們嬌麗的女子,竟因這一隅之地,沒有文人,便養在家中。胡亂遇見路上一個讀書人,就於立談之間可以招做女婿。這種情形,也很不近情理了。我一時色令智昏,不暇細想,居然答應他拜堂成禮,至今還沒有問他家的姓氏。這不怪我太荒唐了嗎?新娘這般嬌弱的身體,我是一個少年男子,竟摟抱他不住。他隻把手一推,我就不因不由的離開了他的身體。這一點已很奇了。而我僅低頭作一個揖的工夫,伸起腰來看新娘便已不知去向,遍尋沒有。這不是奇而又奇嗎?

姑退一步說,這地方的風俗,是輕文重武。新娘住在這裏,也練會了一身武藝,能來去得極快,使我看不見。超速首發然據他今日早晨對我說,他並不曾走開,親眼看見我如何如何的舉動,我卻連影子也不見他。這又是甚麼道理呢?十七八歲的閨女,無論在如何守禮謹嚴的家中,斷沒有完全不懂人事的。並且看這新娘的神情言語,也不是不懂人事的模樣。何以這樣害怕呢?我雖是過於急色了點兒,但在將睡的時候,摟抱摟抱,也不能說是魯莽。分明是借詞歸罪於我罷了。照這種種情形看起來,簡直是凶多吉少。我應如何才能逃得出這是非之場咧?”

楊繼新是這般思量了一遍,隨又轉了一個念頭道:我是一個光身的遊客。既沒有金銀珠寶,又沒有結怨於這家的人,謀害我有何用意?即令有誤害我的心,要謀害一個文弱書生,豈不易如反掌?為甚麼要費這些周折,鬧這些玩意呢。古今筆記小說諸書上麵,謀害過路行人的很多,然從來不見有毫無用意,又費這許多周折,以謀害人的。並且我昨日從飯店裏出來,在路上遇見這新娘之後,隨即有那個老頭出來,分明指引我這條道路,說包我可得一個老婆。那老頭滿麵慈善之氣,又有那們高的年紀,何至無緣無故的陷害我呢?

照這方麵的情形想來,又可以斷定沒有凶險。各人有各人的性情不同,舉動也就跟著有分別。新娘膽怯,怕我太魯莽了難堪,不敢與我交接,也在情理之中。我剛才吹滅燭光,用強將他摟抱,按在床上解衣的舉動,本來也太顯得強暴了。昨夜隻抱了他一下,就嚇得他不敢同睡。今夜就應該凡事順著他才是。比昨夜更變本加厲,怎能怪他閃躲呢?橫豎我已做了這裏的贅婿,一個光身人,也不怕損失我甚麼。今夜是已經無望了,明夜我隻百依百隨,誠惶誠恐的伺候著他,他不開口叫我睡,我就坐到天明也不睡。睡了他不表示可以親昵,我就連睡十夜八夜,也隻當他不在床上。是這們順從他多少時候,靜待他的春情發動,料沒有妻子永遠畏避丈夫的。”楊繼新自以為得計,心安神逸的上床睡覺。

睡到次早醒來,看房中仍沒有新娘。時光像已不早了,隻得起來,丫鬟送水來盥洗。楊繼新拖住丫鬟,問道:“二小姐現在哪裏?你知道麼?”丫鬟笑道:“姑少爺還問二小姐呢?”楊繼新聽了這語氣很奇特,緊跟著問道:“二小姐怎麼,我為何問不得?”丫鬟抿著笑道:“我家二小姐,不是昨夜被姑少爺嚇壞了嗎?於今正發寒熱。睡在大小姐床上,不能起來哩。”楊繼新急得跺腳道:“我真荒謬糊塗!他是個膽小嬌養慣了的人,房中有那們大的燭光,他尚且怕了我。我怎麼糊塗到這一步,反把燭光吹滅了,去對他動手動腳呢。我昨夜將他按倒在床上的時候,聽得他氣籲氣喘的,就象是驚駭到了極點的樣子。我不憐惜他,已是荒謬糊塗了。倒趁他驚駭得心膽俱碎之際,騰出手來解他的衣裳。幸喜他力能把我推開,若再遲延一時半刻,怕不把他嚇的連命都送掉嗎?”楊繼新對著丫鬟是這們自怨自艾,丫鬟隻是望著楊繼新笑。

楊繼新要丫鬟帶他去大小姐房裏探病,丫鬟搖頭笑道:“姨姊的房,姑少爺也好進去的麼?”楊繼新正色道:“凡事有早有權,若在平常,無端;跑進姨姊的房,果然非禮。但此時不能一概而論。”丫鬟隻管搖頭道:“姑少爺再說得有道理些,我也不敢帶姑少爺去。”楊繼新道:“你為甚麼不敢帶我去呢?”丫鬟道:“姑少爺不知道我家大小姐的脾氣,全不和二小姐一樣容易說話。有時不高興起來,連老太爺都讓他幾分。就是老太爺要帶姑少爺到他房裏去,也得先問過他,他答應了,才能帶姑少爺去。不先得他答應,誰也不敢冒昧。”楊繼新見這丫鬟說話,伶牙利齒,想將所思量種種可疑的情形在這丫鬟口中盤問一番。還不曾說出口,已有個丫鬟在外麵叫換,這丫鬟慌忙掙脫手出去了。楊繼新好納悶。直到下午,還不見新娘進房來。獨自坐在房中,覺得太寂寞不堪。便走出房來,觀察前後房屋的形勢。

他曾在後山上,看過這所房子的結構,知道新房離花園不遠。也不叫丫鬟帶領,反操著兩手,慢慢向後花園踱去。一路踱進花園,不曾遇見一個人。這時的紅日已將西下,照映得園中花木分外生色。隻是楊繼新的形式上雖是遊園,然實際哪裏有心情賞玩景物。走到前日從門縫裏窺見眾丫鬟灌花的所在,隻見那些花枝花葉上麵,都水淋淋的,地下也是濕漉漉的,像個才澆灌了不久。楊繼新暗悔來遲了一步,大姨姊已澆花進去了,不得飽餐秀色。即蹲下身來,望著枝葉上的水點,一滴一滴的遞落而下。心裏就思量前日所見的情形,是覺得這個大姨姊的神情,比新娘冷峻,像是一個胸有城府,不容易被人看破的樣子。心中正在這們想象,忽聽得近處有枝葉挨擦的響聲,象是有人從花叢中走過的。立起身朝響處一看,原來就是他心中正在想像的大姨姊。仍是淡雅的裝束,手中提著一把灌花的水壺,獨自分花拂柳的向園外走去,低著頭並不回望一眼。楊繼新越看越覺可愛可敬,躡足潛蹤的跟在後麵偷看,並想趁這機會問問新娘昨夜嚇病了的情形。才追了十來步,相離隻在五步以內了,他大姨姊好象已知道他在後麵跟蹤偷看,驀地停步,回頭說道:“你為輕薄的緣故,死在臨頭了。還敢來輕薄我嗎?追著偷看些甚麼?”

楊繼新一聽這話,不由得大驚。隻急到雙膝望地下一跪,說道:“姊姊救我,我實在非敢在姊姊跟前輕薄。我追蹤上來,是想向姊姊打聽令妹的病狀。我經過這兩夜的情形,已覺得在這裏是凶多吉少。隻因我是個沒見識沒閱曆的人,想不到有甚麼凶險。不蒙姊姊矜憐,便得不著姊姊這話。姊姊救了我,此後有生之年誓不敢忘記姊姊恩德。”說罷,叩頭流淚不止。大姨姊回頭向園外望了一望,略躊躇了一下,問道:“你真能不忘記我麼?”楊繼新連忙指天誓日。大姨姊走近了兩步,教楊繼新立起身來,說道:“你用不著求我救你,你隻求你的夫人就行了。”楊繼新緊接著說道:“他不是被我嚇病了,睡在姊姊房裏,不能起床了嗎?”大姨姊笑著點頭問道:“你這兩夜和他睡了,他對你曾說了些甚麼呢?”楊繼新急急的分辯道:“他何嚐和我同睡過一時半刻呢,兩夜都是一霎眼就不見他的蹤影了。”大姨姊道:“你等他今夜進房之後,冷不防將他頭上的帽子搶下來摜到窗外去,再上前摟抱他。他便不能走了。你和他成了夫婦以後,他自然會救你。不過你那時不可忘記了我。”楊繼新聽了,莫明其妙,正想問個仔細。大姨妹仿佛聽得甚麼聲響,怕有人來發覺似的朝四處望了一望,急匆匆的出園去了。楊繼新也思量不出是甚麼道理?但是相信大姨姊說的,決有妙用,不至無故作弄他。回到房中,坐待新娘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