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小豪傑矢誌報親仇勇軍門深心全孝道(3 / 3)

慶瑞聽了,陡然站起身,咦了一聲道:“有這種事嗎?”仰麵望著天花板,出了半晌神,才向後成道:“隻管哭些甚麼,專哭就算報了仇嗎?我問你;你想報仇不想報仇?”後成道:“除卻我短命死了,就不報仇。”慶瑞點頭問道:“你打算怎生報法?”後成道:“先生曾對我說過,要我發奮讀書,將來進學中舉點翰林,做了官,這仇便能報了。”慶瑞道:“若是你命裏沒有官做,不是一輩子也不能報仇嗎?並且你也得打算打算,你此時還隻十來歲,也不曾讀幾年書,好容易由你的心願,要進學便進學,能中舉便中舉,想點翰林做官就點翰林做官嗎?即算件件都如了你的心願,毛氏和潘道興兩個東西,能長久留著性命在醴陵,等你發達了去報仇麼?”後成道;“我也就為這個,不知道何時才能報這大仇,所以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就哭了。”慶瑞重複握了後成的手,歎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也是你的純孝感動神明,才得在這時遇了我。你隻要肯聽我的言語,我包管你在數年之內,如願相償。”後成即忙跪了下去,說道:“老伯使我能在數年之內報仇,老伯就教我去死,也心甘情願。”慶瑞拉了後成起來道:“你今夜且回那邊去睡了,有話明日再說。不可再和剛才一樣,獨自躲著哭了。”後成答應著,自回這邊安歇了。

次日上午,慶瑞來會歐陽繼武,見麵便笑著問道:“令侄從醴陵來好幾日,你怎麼也不帶他到我那邊來玩玩呢?是你的侄兒,就不算是我的侄兒嗎?”繼武也笑道:“鄉村裏初出來的小孩,一點兒禮節也不懂得,沒得見笑,因此不曾帶過來給軍門請安。”慶瑞遣:“這話不象你我至好兄弟說的。聽說還有一位西席同來的,何不請他出來見見呢?”歐陽繼武即教人把朱秀才和後成請出來。見禮後,隻閑談了幾句,慶瑞便向繼武說道:“我看令侄的氣宇,將來必成大器。我心裏不知怎的,非常愛他。”繼武笑道:“這就是舍侄的福氣。”慶瑞道:“你打算就請朱先生在這裏教他讀書麼?”繼武點頭應是。慶瑞道:“我的大小兒,今年也有八歲了。去年就打算延先生到衙門裏教讀,隻苦一時得不著相當的人,難得朱先生到了這裏。我想和你商量,屈朱先生到我那邊去住,令侄也一同過去。我以為你們叔侄生親了,督率恐不免有難嚴密的地方,不如我替你代勞的好些。你的意思以為怎麼樣?”繼武聽了,那有不願意的道理呢?即忙立起身拱手笑道:“得軍門這們格外栽培舍侄,這小子的造化真是不小。便是朱先生,也和我是總角之好,我素知他的性格。今得托庇軍門宇下,必十分相宜。”慶瑞異常高興。次日就親自送了聘朱秀才的關書,並贄敬銀兩過來。朱秀才遂帶後成到參將衙裏教書。慶瑞因心愛後成,白天教後成跟著朱秀才念書,夜間帶著到上房裏睡覺。朱秀才和歐陽繼武,自是都巴不得後成能得慶瑞的歡喜。

後成在慶瑞上麵房裏睡了幾夜,這夜慶瑞對後成道:“你想由讀書發展了再報仇,既是來不及,就隻有於讀書之外,另學一點兒報仇的本領。我這裏有個人,本領極好,就是人品壞些。你專學他的本領,不學他的人品,是不妨事的。你願意,我就求這人收你做徒弟。”後成道:“老伯教我怎樣,我便怎樣,隻求老伯作主便了。”慶瑞即點頭起身出去。一會兒同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後成偷眼瞧那大漢,醉態迷糊,斜披著一件衣服在肩上,敞開胸膛,露出漆黑的一片汗毛來,行動時昂頭天外,好像惟我獨尊,不把世間一切人物放在眼裏的樣子。進房就踞坐在上麵一張椅上。慶瑞很誠敬的將後成來曆,略向這人說了一道,這人鼻孔裏哼了一聲。慶瑞招手教後成過去拜師,後成低頭過去,恭恭敬敬朝這人拜了四拜。這人雷也似的吼了一聲道:“錯了,錯了。”拔地跳起身,往旁一閃。嚇得後成幾乎抖起來,不知自己甚麼事錯了。便是慶瑞也驚得呆了,望著這人發怔。

這人仰麵朝天,好像默祝甚麼。一會兒走到後成跟前,拉起後成來問道:“你認識我麼?”後成心裏好笑,暗想我從來不曾見過麵,怎麼會認識呢?然心裏雖是這們想,口裏卻答道:“認識。”這人大笑道:“我也知道你必認識我。”慶瑞覺得後成的話答得奇怪。這孩子才到南京來,怎麼會認識的咧?遂向後成問道:“你怎麼會認識呢?”後成還沒回答,這人已大聲說道:“認識,認識。不是冤家是對頭。”遂望著後成指了他自己的鼻尖道:“方振藻便是我。成全你的孝道,是一件好事,但是除了這房裏,你我三個人而外,是不能給第四個人知道的你從此白天仍照常讀書,夜間我來傳你的本領。你本領到手的這一天,就是我成全你的日子。但是我成全了你,你也肯成全我麼?”

後成見方振藻酒醉得舌頭都大了,說出些話來,都在可解不可解之間。心想他成全我是不錯,但是怎麼倒問我肯不肯成全他呢?我既受了他的成全,就隻怕我沒有力量,我若有力量能成全他,而他又恰好有事須我成全,我豈有不竭力成全他的道理?後成正在這們思索,方振藻已現出很惶恐的樣子,很失意的眼神望著後成催促道:“你怎麼不好好的回答我呢?”後成隻得答道:“師傅若有須弟子成全的時候,弟子有一分力量,盡一分力量。”方振藻聽了,長歎一聲,也不說甚麼,提步往外便走了。慶瑞和後成都送出門來。方振藻頭也不回的去了。後成摸不著頭腦,跟在慶瑞後麵,回房到上房。慶瑞問後成道:“你師傅問你認識他不認識他,你回答認識。你畢竟認識他麼?”不知後成怎生回答?且待第三十一回再說。

分析,分離分別分開之意。

延,即延請聘請。

勖(x)勉,勉勵。

束修,一種禮物。修,應作“修”,幹肉。十條幹肉為束修。這是古代諸侯大夫之間互相饋贈的禮物。《禮記少儀》:“其以乘壺酒束修一犬賜人或獻人。”(乘壺,四壺。)也指學生向老師致送的禮物。《論語述而》:“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嚐無誨焉。”朱熹集注:“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修,其至薄者。”後因指致送教師的酬金。

西席,《稱謂錄》卷八:“漢明帝尊桓榮以師禮,上幸太常府,令榮坐東麵,設幾。故師曰西席。”東麵,謂麵向東坐。後因稱家塾的教師或幕友為“西席”。

關書,舊時聘請塾師或幕僚的聘書,書上寫明任期職位和酬金數目,為古代契約的一種。

贄(zh),初次見麵所致送的禮物,以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