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古廟荒山唐采九受困桃僵李代朱光明適人(2 / 3)

這夜唐采九的心裏,隻是胡思亂想,思量:像這般的荒山破廟中,怎麼竟有絕世隹人在這裏?並且看這女子的年齡,至多不過二十歲,裝束又好像是婢女。既有婢女,自然就有眷屬在這裏,這裏分明是一所古廟,豈有富貴人家眷屬,寄居在這種荒山古廟中的道理?難道我所遇的,是山魈狐鬼那種害人的東西嗎?越想越覺可疑,越疑心,越害伯!

次日早,又是那女子送洗漱水來,進門並對唐采九微微的笑了一笑。唐采九疑懼一夜的結果,原抱定正心誠意的宗旨,不管那女子,是狐是鬼,總以不睬理為妙!及至那女子送洗漱水進來,不能閉著眼睛不看,見了那種傾城傾國的笑容,不能禁住這顆心,使他不動!這顆心一動,就自己轉念道:“從來聽說狐鬼迷人,多在黑夜;沒有光天化日之下,狐鬼敢公然露形的!這女子體態幽嫻,沒一些兒妖邪之氣,若真有這麼好的狐鬼,我就被她迷害了,也心甘情願!一

唐采九因有此一轉念,多年懷抱著無處宣泄的春情,至此已如九馬奔騰,那裏羈勒得住!見這女子放下洗漱水,便待退出,遂連忙起身,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超速首發那女子驚得將衣袖一拂,正色說道:“自重些!這是甚麼所在?敢無禮!”

唐采九不提防受此斥責,那衣袖拂在手腕上,又痛得如被刀割,隻嚇得目瞪口呆,連動也不敢動!望著那女子退出房,把門關了,才看自己的手腕,竟紅腫了一大塊,痛澈心睥,洗臉都覺不方便!也想不出何以被衣袖拂一下,就有這麼腫痛的理由!隻得坐在床上,用左手捧著呻吟。

又一會,那女子送飯菜進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包,放在桌上道:“先生可將這包裏的藥粉,用水調了,敷在痛的地方。以後須自重些,胡亂把性命丟了,不值得呢!”

唐采九聽了這幾句話,心裏忽然一動,隨將雙膝往地下一跪,兩眼流淚,說道:“我唐采九無端被拘禁在這裏,已有好幾日了,終日是這麼不生不死的,實在難堪!而家父母在家懸望,尚不知我的下落!千萬求姑娘垂憐,放我一條生路!我唐采九倘得一日好處,決不敢忘記姑娘大德!”

那女子慌忙避過身去,答道:“先生請起!且等我家公子回來,自然送先生回去。求我有何用處?”女子剛說到這裏,仿佛聽得裏麵有人呼喚的聲音。女子立時現出著驚的顏色,急匆匆的退去,反關著門去了。

唐采九心裏更覺納悶!暗想:“這畢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這女子說等他公子回來,自然送我回去。無緣無故的,把我騙來,關這幾日做甚麼呢?不是令人索解不得的事嗎?方才在裏麵呼喚的聲音,也是年輕的女子,世間斷沒有如此莊嚴的山魈狐鬼!要說她是人罷?卻又有幾件可疑的地方。

“第一,我這日出城踏青,是信步走出來的,莫說家裏人,不知道我會遊到十裏以外,便是我自己,也原沒打算跑這麼遠的。坐在路旁歇憩,更是偶然!何以他們就會知道,特地打發人來騙我呢?第二,那人帶我到這裏來的時候,隻在我腿上撫摸兩下,他自己也撫摸兩下,行走起來,便如乘雲駕霧,兩腿不由自主!及到了廟門口,他又用手在我腿上,撫摸兩下:我兩腿才回複了知覺!第三,剛才這女子,隻用衣袖在我手腕上,輕輕一拂,我手腕就腫痛起來!並且它還說:胡亂把性命丟了,不值得!這幾種可疑的地方,實在不像是人力所能做得到的!”

唐采九是這麼七顛八倒的思想,始終想不出一點兒道理來。手腕痛得厲害,就把那紙包藥粉,用水調和敷了,見效神速,不到一頓飯工夫,已紅退腫消,如不曾受傷一樣!心裏很盼望那女子再來。

唐采九受了這大創,又聽了丟性命的話,對於那女子,並不敢存非分之想。不過因乎生不曾見過這麼絕色的女子,覺得多見一次,多飽一次眼福!在這身被監禁寂寞無聊的時候,能得這麼一個女子,時來周旋,心裏自安慰得多!

但是天下事,不如意的多!那女子自從被呼喚而去之後,整整的一日,不見她倩影再來,飯菜也沒人送給唐采九吃了。唐采九知道叫喚也無用處,隻好背著肚皮忍餓。入夜複沒人送燈來。餓乏了的人,掙紮不起,惟有埋頭睡覺。

正在睡得迷糊的時候,忽覺有人推醒自己,睜眼一看,房中燈光明亮,騙自己上山的那男子,立在床跟前說道:“唐先生快起來!送先生回去!”唐采九聽得這話,翻身坐起來,問道:“貴上人回來了嗎?”那人道:“先生不用問,就請動身罷!小的送先生一程!”

唐采九這時雖則歡喜,然心裏總有些惦記那女子,卻苦於說不出口。遂跟著那人,走到一間大廳上。隻見燈燭輝煌,如白晝一般,廳下兩匹極雄壯的白馬,馬上馱了兩個包裹。一個少年和尚,英氣勃勃的,立在曉中,對唐采九合掌,發聲如洪鍾的說道:“委屈了先生!貧僧在此謝罪!使女光明,與先生有緣,特教他侍奉先生回府!想先生不至怪貧僧唐突!荒山之中,無從備辦妝奩,這馬上兩個包裹,就是貧僧一點兒薄意!素仰先生曠達,料不以使女微賤見輕!”

和尚說到這裏,廳內忽聽得女子哭泣之聲。和尚即向裏麵喝道:“此時哭,何如當時下笑!快出來,侍奉唐先生去罷!”

這喝聲一出,裏麵哭聲,即時停止了。接著就見那女子,低頭走出來,仍一麵用汗巾拭淚。走到和尚跟前跪下去叩頭泣道:“粉身碎骨,不能報答公子!”和尚不許她往下說,連連的跺腳止住道:“好生侍奉唐先生,就算是報答我了!快去!”那女子立起身來。唐采九一時覺得事出意外,竟不知應如何說法才好!

和尚催著上馬,那男子也走過來攙扶。唐采九是個完全的文人,沒有騎過馬,虧得那男子攙扶,才得上去。那男子挽住轡頭,引著馬行走。唐采九回頭看那和尚,已不在廳上了。女子倒像全不費力的,一聳身便上了馬背。唐采九心裏糊糊塗塗的,坐在馬背上,聽憑那男子牽著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