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三人(2 / 3)

楊槐和香草家住在大金溝的北山,王伏生一家住在南山。那時地廣人稀,一座大山裏就住著這三戶人家。這三家人是獵戶,地域環境創造了他們獵戶的身份。

楊槐的父親叫楊老六,香草的父親叫王占河,王伏生的父親被人稱為山帶王。三個人都是移民來到的大金溝,三家人的感情可以說形同手足。

楊老六和王占河住在山北,狩獵的範圍也自然以北山一帶為主;山帶王在南山,就經常在南山一帶活動。時間長了,便自動的形成了一種默契,他們以南山和北山為界畫地為牢了,這種約定俗成的規矩,劃分了他們的權力領域。好在大金溝不缺少獵物可狩,山雞野兔、山豬狐狸等大物件也隨時出現,他們便開始從容不迫地狩獵。那時,寂靜的山林裏經常可以聽到狩獵時的槍聲,槍聲沉悶而又悠遠。不緊不慢的日子,便有了生活。經過一冬的狩獵,他們積攢下了一批獵物的皮子,開春的時候,三個老漢,一肩把皮貨擔到了山外集市上,換回一家人的口糧和衣物,雖說日子不寬裕,卻也過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變故發生在楊槐十六歲那一年,那一年王伏生也十六歲了,香草才十四歲。那年冬天,楊老六和香草父親王占河在北山發現了一頭野豬,兩個人是身經百戰的獵人了,他們知道野豬這種大物件不好狩獵,弄不好會傷了自己,這次的野豬是自己走進了他們設好的套中,後腿被套住了,野豬便瘋了似的開始撞身邊的樹木,最後折騰累了,低聲地嚎叫。兩個獵人就是這會發現野豬的。野豬長年累月地在林子裏穿行,身上塗滿了鬆樹油脂,時間長了,便成了鎧甲,硬硬地罩在野豬的身上。獵人們知道這一點,他們的獵槍不論是霰彈還是獨子,很難穿透野豬的鎧甲,他們隻能射擊野豬渾身最軟的地方,那就是野豬的眼睛。被套住的野豬看到了獵人,又發瘋似的掙紮起來。如果是野豬途經這裏,他們也許會視而不見把它放走,他們會全力以赴對付那些好狩的獵物。可這隻野豬已經走進了他們的套子,他們沒有理由放過它了。

最後他們商量好了,要把這隻野豬拿下,他們分兩麵把野豬夾在了中間,他們把槍裏的霰彈換成了獨子。兩人已經商量好了,隻要楊老六一揮手,他們同時射擊野豬的眼睛。他們在山林裏狩獵這麼多年,早就練就了神槍手的槍法,不用瞄準,憑一種感覺,心到,槍到,他們有把握把野豬的眼睛擊碎。當兩人散開後,楊老六看了眼王占河,王占河點了點頭。楊老六就一揮手,兩聲槍幾乎同時響了。兩粒子彈分別從右眼和左眼射入,最後兩粒子彈在野豬的腦子裏發生了撞擊,碎了。堅強但又頑抗的野豬一開始並沒有被擊倒,它嚎叫一聲,掙脫開了套子,沒頭蒼蠅似的跑了下去。他們是專業獵人,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放棄已射殺成功的獵物,獵物越頑強越能激發獵人追逐下去的鬥誌。

他們在槍膛裏重新填上了子彈,順著野豬留在雪地上的血跡追了下去。不知不覺就追到了南山。山帶王也正在狩獵,三個人便開始合圍那頭受了傷的野豬。王占河率先發現了那頭受傷的野豬,此時,野豬正側麵對著他,這正好是一個射擊的角度。職業獵人的敏感,知道不能錯過這次射擊,他想都沒想,完全是下意識地舉槍便射,野豬叫了一聲,王占河也叫了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待楊老六和山帶王奔過去時,王占河已經血肉模糊了。炸了膛的槍被炸成兩截散落在地上。當兩個人把王占河抬回家中時,他已經氣絕身亡。

王占河死於這場意外,扔下了香草的母親和十四歲的香草,悲傷過後,娘倆還要麵對新的生活。於是十四歲的香草拿起了獵槍。那會楊槐和王伏生也已經是小獵人了,隻不過有父親在,他們還沒挑起大梁。父親不讓他們狩獵時走得太遠,或者把他們帶在身邊。

自從王占河突然炸死,兩個老人的心勁似乎一下子泄盡了。他們狩獵時呼哧帶喘,腳力不足。龍生龍,鳳生鳳,獵人的子女成為獵人便也順理成章了。

從此,南山和北山主人的角色發生了轉換。在北山楊槐和香草每天出門雙雙去狩獵,清脆的槍聲又掀開了生活的新篇章。

香草畢竟是女孩子,她的年齡又小楊槐兩歲,出門時楊老六和母親總是千叮嚀萬囑咐地交代他要照顧好香草。這幾家人,從闖關東開始便結伴在一起,風裏雨裏,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團結的概念早就深入到了他們的骨子裏。楊槐每次都不會和香草分開,他們總是在一起,就是發現了獵物,楊槐總是讓香草先開槍。獵人的規矩就是誰先射擊,獵物就歸誰所有。有時香草狩到的獵物很少,回到家門前,楊槐總把自己的獵物分一些給香草。香草不要,他硬是推給香草,每次,香草都是含著一雙霧水蒙蒙的眼睛望著楊槐。

在相互照應的生活中,兩人的感情便一天天地拉近了。在長輩人眼裏,這兩個孩子是天生的一對,兩個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心裏,他們的感情也在日臻成熟著,完善著。

在狩獵的過程中,他們有閑下來的時候,走到山山嶺嶺間,香草有時會唱一首歌:花開了,花謝了,果子長大了;風來了,雨來了,果子成熟了;葉飄了,雪落了,新年來到了……這是一首當地山歌,野性中帶著對生活的期盼。南山的王伏生有時會被香草的歌聲吸引過來,王伏生因為在南山,不經常和兩人在一起,他的出現,自己就覺得和兩個人有些生分。他羨慕地看著兩個人幹這幹那,不停地用舌尖掃蕩著自己的嘴唇,一副眼饞的樣子。

有時,王伏生不在南山狩獵,每天都跑到北山來找兩個人,聽兩個人說說笑笑,就是出現獵物,王伏生也從來不出槍,似乎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陪護兩個人。王伏生天生內向和他父親山帶王的性格形成了明顯的反差。他父親之所以選擇了自己獨自守住在南山,就是想獨來獨往,獨享南山的獵物。時間長了,王占河和楊老六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山帶王。山帶王有野心,可王伏生沒有,一副平安無事,無欲無求的樣子。

直到太陽沉到西邊的林子裏,王伏生才戀戀不舍地告別北山,回到南山中去了,有時,他就那麼空手而歸。楊槐和香草每人背著沉甸甸的獵物,滿載而歸了。香草的山歌伴著晚霞在山山嶺嶺間流淌著。

香草的父親在槍炸膛事件中,突然離去了。在荒山野嶺的大金溝,一個未滿成年的女孩子,擔負起了養家糊口的重任,麵臨的困難是可想而知的。大金溝這三戶人家,是一起逃荒來到這裏的,他們的團結相互幫襯的精神仍在延續著。因楊槐和香草都住在北山,兩家的房子也是毗鄰而建,楊槐便當仁不讓地擔負起了照顧香草一家的擔子。

每天清晨,楊槐去山裏狩獵了,他都會站在香草家門前等香草,香草拿著槍從屋裏跑出來,帶著一身的暖氣,然後唱歌似的說:楊槐哥,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