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個什麼怪——”
泛青光的匕首貼上脖子,阿那奚撞門,將他挾住,倉促驚慌間,身前的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低頭一瞧,是個看起來比自己還年幼的孩子,正尷尬而無辜地揉搓屁股——先前被白霜序從板車上蹬下地,雖然沒傷筋動骨,但再跌一跤,也夠他痛得直抽氣。
白星回一張口,阿那奚便以為他要呼喊,一掌捂過去,惡狠狠威脅:“你別喊,別亂說話,別出聲,不然我……”
哀牢山上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便是他哥小小年紀在教中作威作福,難纏得叫些大人也頭痛不已,就這麼個比自己稍大點的哥哥,白星回根本不怕,扒著他的手指往下摳,委屈嘟囔:“痛,痛……你扯著我頭發了。”
阿那奚倉促地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他的頭發絞在刀柄與刀身之間,忙道:“別動,我給你解開,別動,別……”他又想嚇唬這小孩令他聽話,又想安撫他,還要時時注意外間有無動靜,一心幾用總顧不過來,見半晌沒扯開,白星回抬起頭來,在他下巴上硬磕了一下。
阿那奚吃痛,用力將他按倒在地上。
這時,掛在門環上的那盞燈籠被阿那奚帶起的強風吹落,光線忽明忽暗,刹那照出兩人的容顏。
二人對視,白星回看呆了眼,小孩子心性對好看的事物毫無抵抗力,不論鳥獸池魚,花草樹木,還是人。
“真好看。”
他失神呢喃,想伸手去摸摸那張臉,可兩手卻被阿那奚強扭住,於是,他腦門一熱,湊上去,在身前的人唇上親了一口。
匕首“哐當”一聲落地。
鉗製被鬆開,白星回不僅傻乎乎替他把刀撿來,還抱著他的手臂問:“哥哥,你在躲貓貓嗎?我幫你去看看。”
阿那奚將他推開,十分不耐煩:“你走吧。”
白星回見他不快,耷拉著腦袋,從門縫裏鑽了出去,阿那奚抱著頭跌坐下來,正待舒氣,又聽見門動,立刻將刀子撿起,警惕地盯著前方,直到那小不點旁若無人走了進來,撿起那盞燈籠,還一個勁兒衝他笑。
“快走,快走!”阿那奚揮手擋臉。
走到門口,白星回再度折返回來,草垛墊腳,貼心地把燈籠掛在倉門上。阿那奚低頭,腳邊的影子緩緩移動拉長,地麵越發清晰明亮,似朝陽自背後升起,一抬頭,就看見了光。
外麵安靜下來。
也不知那小屁孩走了沒有,他不敢露麵,便就著破門洞向外偷看,這時,一張臉忽然歪下來,露齒大笑:“哥哥,再會。”
胸口炸出一聲悶響,阿那奚不自覺伸手去捂,好像那顆跳動的心忽然便熱了,他背靠著門板,門外是呼嘯的蒼茫夜風,屋內稻穀餘香,以及溫暖的揮不散的笑容。母親從前總是揪著他耳朵謾罵撒氣,即便沒有發瘋,說話也是尖酸刻薄,外頭的人倒不會罵他,卻也從不與他玩耍,遇見他總是三人成團,指指點點。
原來自己也不是那般惹人討厭。
阿那奚笑了起來,但很快又斂起——門外掛著燈籠,豈不等於“不打自招,這裏有人”,他霍然拉開門,用石子兒將燈火打滅,豎著耳朵聽,長草翻拂的林中起了不和諧的動靜,大批夜鳥被驚起。
“糟糕!”
那小孩與自己年歲身量相近,夜黑風高,目視不清,極易被弄混,要是他被誤認……
阿那奚心裏咯噔一聲,不敢細想,裝上匕首衝出門外,沒走幾步便聽見駁雜的腳步聲混雜一道桀桀怪笑。
“得來全不費工夫。”
——是那個半張哭臉的怪人,渾身裹著鬥篷,三日前他們曾在哀牢山後的小鎮擦肩,當時正值花朝節,街上四處都是人,緬薩擠過來,一把捂著他嘴巴,提著他胳膊直接拎走,絲毫不敢耽擱,但那人問路時的說話聲,他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