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忠點頭:“我想這會兒他們正忙著請翻譯呢。”
“這個翻譯可不好找。”賢景說。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賢景在得意地說這話時忘了對方還有普照的存在。
在唐僧這邊,當法進、如高極力推崇普照充當翻譯時,思托卻很理解地看著沉思不語的普照,體諒地說:“你們別再逼普照法兄了,他恐怕也有為難之處,畢竟是日本僧人啊。”
法進揮揮手,不以為然:“翻譯是客觀的,有什麼為難的呢。我覺得普照法兄是最佳人選。”
大家都望著普照,普照的答複很堅決:“不!我可不做翻譯!”
大家愣住,鑒真也微微一怔。
普照鄭重其事地向鑒真表示:“師父,我願意出麵,代表諸位唐僧與他們進行辯論!”
“啊!”眾人很感意外,但又欣喜不已。
法進說:“太好了,我也早想過了,與對方辯論,師兄是最合適的人選啊!隻是,他們要求的是和唐僧辯論,法兄……”
普照說:“不必擔心。我首先是師父的弟子,我赴大唐特意把大和尚和諸位請到日本來,就是要改變日本佛教界混亂的現狀。現在是危急時刻,隻有我出麵應戰了。”
鑒真也點頭稱是:“普照才學過人,不存在語言障礙,又是留學大唐的學問僧,你代表唐僧出麵辯論更有說服力。”
一聽此話,大家起身向普照合掌恭禮,以示拜托。
然而,雖然信心十足,但是,普照對自己出麵辯論能否戰勝對方,還是沒有特別的把握。這天晚上,他夜不成寐,一個人在月下的戒壇前徘徊。春寒襲人,但他感覺不到冷,這場辯論,將要麵對全奈良的僧人,其勝負不但會引起朝廷的關注,也決定著鑒真所傳的律宗能否在日本真正弘揚開來。想到與師父為了這一天六次東渡,九死一生,普照心情激動,思緒萬千……
在如水的月光下,寺裏的建築、樹木看著看著似乎顯得不太真實了。
普照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向他走來,他愣怔地站住了。
來人是榮睿。
普照恍恍惚惚像是做夢,他走上前,輕聲喊道:“榮睿!是榮睿嗎?”
榮睿停住,微笑著看著他:“普照,你能擔此重任,我太高興了。”
“師兄……”
“我們請師父來不就是要在日本傳法授戒嗎?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普照感到身上似乎有一道光穿過,讓他不禁熱了一下,他合掌低頭:“謝謝師兄!”
見沒有回答,他抬起頭來,月白如晝,眼前沒有了榮睿,隻有樹葉在風中的沙沙聲。
普照望著虛空,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2
日僧與唐僧的辯論大會設在興福寺維摩堂。這天,成群結隊的僧尼黑壓壓地向維摩堂擁去,人人都顯得興奮緊張,對這樣一個空前的法事頗感新奇。
湧動的僧尼一個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待塵埃落定後,隻見賢景一方,一個個氣勢逼人地走進大堂,坐在東麵,形成一個方陣。
賢景和誌忠作為主辯者坐在方陣的前麵。
大堂裏立即靜了下來,一會兒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鑒真帶領的唐僧緩緩進入,坐在了西麵。普照走出來應對賢景、誌忠,坐在了唐僧一方的前麵。
整個架勢就好像是兩軍對壘。
賢景不屑地看了一眼普照,亮了亮嗓子,首先以《占察經》展開論點,滔滔不絕。
普照則用《瑜珈論決擇分》逐條批駁。
雙方辯論了一天,你來我往,唇槍舌戰。聽眾中一多半聽得一頭霧水,但雙方的學識也讓精學佛理的僧人大開眼界。最後普照以博聞強記和律學義理將對方質問住:“請提出你們反駁的依據!”
賢景滿頭是汗,他答不上來了。
普照再問:“請提出你們的依據!”
對方沉默無聲。
普照又催促。“請快點回答我!”
對方相互推讓,還是無人回答,氣氛尷尬。
底下的聽眾開始竊竊有聲了。
鑒真靜靜地坐著,穩如磐石……
賢景的聲音明顯低了下來:“我看,新法舊法並存,各自取舍也未嚐不可。”
普照寸理必爭地說:“天皇陛下給鑒真大和尚的詔書,想必你們也都知道。‘自今以後,授戒傳律,一任大德’。那麼,請問各位大師是各行其道,還是想到戒壇請大和尚授戒呢?”
話剛落音,就見賢景和誌忠身後的方陣裏,有一多半的僧人跪地高聲喊道:“願請大和尚授戒!”
賢景和誌忠一時尷尬無語。
唐僧們聽不懂日語,隻是靜靜地坐著。
突然,在賢景身後的法寂站了起來,他臉色難看地嘟囔道:“丟人!”
在他的帶領下,方陣裏有一半僧人氣急敗壞地起身揚長而去,他的退場引起整個會場的騷動不安。
普照來到鑒真跟前,在師父耳邊興奮地說:“師父,我們贏了!他們已經放棄了辯論!”
鑒真讚賞地握住了普照的手,點頭。
“師父,我們回去吧。”普照扶鑒真站起來。
這時,賢景扭頭向左右的誌忠、靈福說了幾句話,起身朝鑒真走來。
賢景施禮道:“大和尚,今天的辯論,猶如聞驚雷,醍醐灌頂,我們心悅誠服地決定放棄舊規,請求大和尚不計前嫌,為我們重新授具足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