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黨爭(1 / 2)

這樣的話,陳子龍不知道聽張溥說過多少次,原本是唇槍舌劍互不相讓,但此時他滯了一滯,自己突然也道:“登萊這裏,已經行的不是聖人之道……但以弟之愚見,兼包並蓄,亦並非絕無可行……”

“你聽聽你說的這些是什麼?”張溥勃然色變,道:“汝今能同楊朱、墨翟所行所為麼?”

若是爭取道統之爭來,陳子龍一定會落敗。

他的心理也很矛盾,前一陣子他是縮在農莊裏搞自己的各種試驗,同時也是等張守仁的番薯試驗結果,兩人是有賭約在先……在張溥到來之前,他終於從自己的小世界裏走了出來,在登萊兩地遊曆了一番……他不比張溥蠢笨,一看之下就知道眼下的浮山所行的根本就是全新的體製,既不是純粹的傳說中理想的孔孟之道三王之治,也並非是先秦之治,更不是從兩漢至今所行的外儒內法,以道德馭萬民,以法術治百官的治天下的辦法。

這是全新的體製,充滿力量和效率,生機勃勃,每個生處其中的人才能體悟和理解到它的妙處……原本是一潭死水的地方,卻在張守仁的苦心經營之下,已經成為陳子龍認識之中,整個大明最具有活力和未來的地方。

見到如此情形之後,他反而更加的不想離開了。

陳子龍不是張溥,張溥有欲望,有野心,有權柄和幹勁。

換做是他,哪怕是朋友各行其道,亦不會有這一次的登萊之行……張溥卻是明顯來拉他回頭,可能在某個地方需要他陳子龍吧……

果然,張溥按了按怒氣,說道:“我等先填了肚子再說,這些話,說來很敗興啊。”

陳子龍勉強一笑,抬手道:“就在前頭不遠。”

膠州城雖然繁華,但畢竟是三四等的州城,地方不大,前行不到裏許,就是陳子龍定的酒樓所在了。

沿途過去,商行仍然是布的滿滿當當的,十分熱鬧。

從江南過來的三人都注意到,一路上每人都是紅光滿麵,興高采烈的樣子,而街道十分的整潔幹淨,全部是用青色方磚鋪成道路,十分光滑精潔,路邊都有垂柳或是楊樹,正當抽枝發芽之時,看著叫人十分歡喜。

到酒樓之後,登樓上去,等候酒菜時,吳應箕問道:“何以一路不見流民或是乞兒一類人物?”

他們雖到了有一陣子,但也不及問到這些細節上的事。

“浮山有民政處,收容局全收容了,流民安置種地,癡傻養起來,老人和小童送到敬濟院和撫幼局,反正各有去處。”

“這得不少開支吧?”吳應箕覺得自己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也是曾經在京師和江南之間多次奔波的人,在河南有記行成文,曾經廣為流傳……某縣因為災荒而致農民大量逃亡,結果剩下來的零星散戶還得承擔逃戶的丁口賦稅和各種雜派,而縣中沒有一頭耕牛,全被宰殺或是販賣,雖然筆下沒有太多的慘狀,但生產遭遇到如此破壞,千裏之內到處是荒蕪的農田,可想而知,凍餓而死的人將會有多少!

事實上,吳應箕一路見的死人多的數不過來!一路上盡是吃觀音土漲死的,或是凍餓死的,營養不良而死的比比皆是,那些餓死的人,剛死的時候居然看著胖墩墩的,因為是餓的太厲害,全身都已經浮腫了。

見過這樣的情形,吳應箕哪裏承望能在北部山東這樣的地方,居然還能看到眼前這樣繁華的景像,聽到鰥寡孤獨都全部老有所養,幼有所撫的時候!

“天人,天人也……”

吳應箕的學術功底是十分紮實的,所謂的東林四子,論學問陳貞慧和吳應箕高些,冒襄和候大公子要弱些,但東林複社在學術上確實都沒的說,吳偉業的詩詞,陳子龍的著述等身,張溥的勤學好學,還有黃宗羲和顧炎武之輩……確實是一個大家輩出,人才鼎盛的時代和強悍之極的組織。

但就算吳應箕學識過人,此時他對張守仁也唯有“佩服之至”這幾個字的形容了。

他不象張溥,性格氣質和陳子龍有一些相象,願做實事,不願陷入道統和門戶之爭,這一點和多半的東林複社中人不一樣。正常的東林和複社中人,乃是與張溥一樣的……非吾同黨,便是異類奸邪,非吾同黨,便曰可殺,非吾同黨,便是仇敵,非吾同黨,便是政壇敗類,奸惡小人。

其中的佼佼者當然就是迎立福王時在南京的東林黨人們了,他們堅持不立崇禎的親堂兄弟,卻要迎立疏宗,以當時的封建禮法是說不過去的,結果東林黨人就是堅持不立福王,給向來藏在深宮,根本不知世事的福王編造了若幹條罪過,什麼貪淫之類的罪名都編派上去了……福王,也就是弘光帝確實不是明君,確是庸人,但在當時來說,可是真的一條罪名也安不上去……明朝的親藩是養起來的,當養豬一樣養,親藩能有什麼大罪呢?無非就是東林黨的前輩們在神宗萬曆年間反對立福王,擁立光宗朱常洛,現在如果叫福王繼位,感覺當年就是做了無用功,所以堅持不立福王,所謂不立親而立賢,根本就是信口胡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