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尤世威來說,老將性子老而彌堅,派人傳話過來,這個總兵能當,但張守仁年輕,禮貌上,一定要講,所以要張守仁前去拜會於他,彼此熟知之後,他才會接受舉薦。
“哼,老打敗仗,脾氣還這麼大,咱們大人好歹斬了那麼多韃子,他早早就當總兵,斬了一百個韃子首級沒有?”
“這麼擺譜,到了登萊任上,怕也不會消停啊。”
“那又如何?他已經是沒毛的鳳凰不如雞了,身邊最多幾十個家丁,不老實又能怎樣?”
眾人議論紛紛,張守仁一笑起身,笑道:“人家怕的就是你們這樣,好歹是當了十來年總兵大將,臨老叫你們折辱不成?寧願不幹這個登萊總兵灰溜溜回家,總好過到了登萊叫你們折辱了再灰溜溜回家……打聽好尤帥住處,我去拜會便是了。”
……
……
打聽好尤世威的住處後,張守仁隻帶著張世福幾個老成脾氣好的,也不多帶親兵,各人輕裝簡從,騎馬往城南去。
尤世威在京城當然沒有住處,前一陣還是待罪之身,就在宣武門附近租了一座院落,臨時安身。
此時若是張守仁不舉薦他,再過一陣子,尤世威就可以返回榆林養老了。
一路過去十分順當,張守仁在看到一座尖柄斜插入雲的建築後,帶馬對眾人道:“巧了,我們去拜會一下湯師傅。”
張世福一征,笑道:“又看洋和尚?鑄炮的事,他說已經厭煩了。”
張守仁笑道:“我見人又不是純粹是功利,湯若望這人……很有意思。”
被張守仁誇說是“很有意思”的,怕是還真沒有過幾個人,張世福一聽,也是不敢怠慢,安排人拉好戰馬後,自己也整了整衣襟,然後隨著張守仁一起進來。
湯若望此時是居住在利馬竇所興建的一個小經堂內,在此經著曆法和幫著大明朝廷鑄炮,崇禎九年到十一年這兩年間,湯若望幫著大明鑄了二十門炮,不過這些火炮並沒有幫到什麼忙,多半被放在了北京城頭,後來清軍不戰而取北京後,把火炮取下來,南征北戰,倒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這座教堂,是後來赫赫有名的南堂,主體建築在幾百年後仍然留存,張守仁遊曆北京時也曾經來參觀過,時間相隔幾百年再遊“故地”,心情自是十分異樣。
在這裏,和在宮禁中的壓抑當然也是不同,宗教氣息十分濃鬱,人文氣息也很濃烈,在當時的中國,倒是很難有這樣叫人感悟很深的地方。
不過張守仁並不是天主教徒,在此感受的,更多的隻是那種濃鬱的人文氣息罷了。
“哦,又是張將軍來了,歡迎,歡迎。”
後世的南堂在此時隻是一個灰暗的小經堂,湯若望和一群助手就在經堂裏修著曆法,看到張守仁幾人進來,湯若望放下手中的鵝毛管筆,先是皺一下眉,然後才笑著迎上前來。
他在中國已經超過二十年,從到澳門再到西安,然後再到北京,一口官話已經說的十分地道,嗓音也是十分的悅耳動聽,風度更是沒有可指摘的地方。
耶蘇會在中國原本就是以走上層士大夫甚至是皇室路線為主,現在北京不少官紳都信奉天主,宮中也有不少太監入了教,當然,這種入教有多虔誠實在是難說的很,就算天啟皇帝當年也對天主教頗有興趣,但想叫皇帝和這些官員們真正信奉,實在是太過困難了些。
祭祀祖宗還有多妻製,這在當時是限製中國貴人入天主教的兩大障礙。幫著這些洋和尚打開局麵的,靠的就是天文曆法上西方已經遠遠領先中國,其次是鑄炮的技術,再其次便是大自鳴鍾等西方特產,至於教義,湯若望在中國二十年,所獲得的成果想必令他十分灰心。
好在這些傳教士都是信仰十分堅定而且奉獻精神十分強烈的教徒,若非如此,以他們優裕的身家,無需遠渡萬裏重洋到中國來傳教,後世的傳教士已經有冒險家探險獲求利益的感覺,在十七世紀,出海死亡率極高的前提下,出海傳教,就是意味著毫無欲求的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