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狂飲烈酒的任無懷眼角隨意一瞄卻愣了愣,手中的一人壇好酒隨即摔在地上,他臉上神色難看至極,顫抖的手幾次想拿穩筷子都不稱心,最後隻好徒手拿起碗裏的蓮花瓣。
“你怎麼了?”
“這蓮花瓣……這……”
“這道菜是這裏的名菜,也算是招牌之一啦,許多人可是慕名而來就為了品嚐這道菜。”兀官濤說得同時也夾起蓮花瓣吃。“很特別的一道菜吧,以蓮花瓣當食材,還烹煮的如此美味,足見這裏的廚娘手藝精湛。”
任無懷激動地抓住丫環的手。“快告訴我,做這道菜的是個怎樣的女人!是不是長相清麗——”她沒死!她沒有死!
“倌爺,咱們“紅館”裏哪個女子不是長相清麗呀。”丫環掩嘴笑道。
“告訴我她的長相!”任無懷沉不下氣,對著丫環狂吼。
被他這麼一吼,丫環臉色也很難看,但看在他是來散錢的倌爺份上,她隻好挑著眉回答。
“咱們的廚娘不清麗,相反的,她極醜呢。”
任無懷像失重的物品般,狠狠墜入椅子裏,失魂落魄地盯著桌上的那碟“蓮花瓣”。
翩翩不醜,她美麗、優雅,她溫良賢淑,他明白她並未被毀容,當初他所見的“醜陋徐翩翩”,全是她刻意以水粉造的假,真實的她就是美麗,令他為之傾心的扁羽,在他麵前,扁羽才是真實的她,她一直希望他能不以貌取人,真心愛上“醜陋的徐翩翩”。
可是他沒做到,反而憤怒、膚淺給蒙蔽了雙眼,看不見她的美好。
“倌爺,沒事了吧?”
“你下去吧。”
丫環見任無懷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怪可憐的,走沒幾步便轉回頭來,呶了呶嘴想著要不要多嘴,最後熬不過良心的煎熬,淡淡開口。
“那道雅致蓮花菜肴是咱們“紅館”廚娘獨創的食譜,如果倌爺要找的女人是會做這道萊的,那可能真是咱們廚娘沒錯,因為這道菜不外傳,這世上會做這道萊的隻有咱們的廚娘一人而已。”想她心地善良,雖然知道給個無關痛癢的消息無疑是對他殘忍,但她又見不得那麼俊逸的男人失魂落魄,反正是或不是讓他自個兒去得到答案,她隻要做好事就好了,說不定因為這件好事,老天爺會可憐她,給她個有錢又俊俏的男人娶她為妻,就像眼前這兩名倌爺一樣……丫環掩住嘴開心地笑著。
“告訴我,你們的廚房在哪!”任無懷再也坐不住,長手一伸攫住丫環的手猛拉,力道大得驚人。
“倌爺您別這麼大力,我的手都快斷了!”丫環疼得猛扭動手腕,試圖掙脫他的箝製。
“無懷你冷靜點,你這樣不是辦法。”兀宮濤鬆開任無懷的手,連忙吩咐丫環。“去請廚娘來一趟。”
“要請廚娘可得經過鴇媽的應允喔。”
兀官濤點點頭,從衣袖裏掏出一隻金碧輝煌的黃金鏤牌,丫環光是看,眼睛就瞪直了。
“把這鏤牌拿給鴇媽,要她請廚娘過船一趟。”
“喔,是是是。”丫環趕緊拿著鏤牌去找鴇媽。
“官濤,這樣好嗎?”他雖急著確定廚娘的身分,卻又不想讓他這麼破費。
“不礙事,那塊鏤牌俗得很,我本來就不想要,正苦惱著要怎麼送出去,現在機會正好來了,總算送了出去……倒是你,別再一副失魂的模樣了,如果那廚娘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位,就請你好好善待自己,把她忘了。”
“我明白。”雖說明白,但真的能忘嗎?帶給她的傷害如此深,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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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燭火搖了下,影子換了個位後,丫環才姍姍而來,在屋裏的任無懷早等不下去,在屋內來來回回不停走動了。
“倌爺,替您把廚娘找來了。”年近五十的鴇媽風韻猶存,婀娜多姿的身影擺著臀走了進來,端看鴇媽的容貌就能明白為何“紅館”的生意如此的好,躍居全國之冠,若光是鴇媽就生得如此美貌,那麼旗下的姑娘就更不用說了,自是不在她之下。
任無懷緊張萬分,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握緊了拳,雙眼眨也不眨一下直盯著門口。
一角沾著泥土與油漬的裙擺先躍入他眼簾,隨即是那雙已磨破了麵的繡花鞋、衣裳上頭還套了件圍衫,圍衫上頭沾滿了大小不一的血漬,視線再往上調去——
任無懷難受地閉上雙眼,眼眶開始紅燙起來。
醜陋的疤痕占據了整張臉的一半,一條條泛青泛白的痕跡遍布左半臉,疤痕不僅毀了她的肌膚,也讓她左半邊臉的五官變了樣,這樣的一張臉雖然醜陋,但她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質卻勝過臉上醜陋的疤痕,令人產生不起厭惡感。
“為什麼……”他難過地憤捶梁柱。
“倌爺倌爺!您可別這樣,咱們的小船禁不起這樣的捶擊呀!”鴇媽焦急地阻止。
“鴇媽,你先下去,有事再喚你。”
“這……那醜娘我就帶走了。”鴇媽可不想獨留醜娘在這兒,牽起她的手就想往外走。
“留下她!”任無懷快一步阻斷鴇媽的去向,硬生生將醜娘拉進自個兒懷裏。
“倌爺,您不能這樣呀!”
兀官濤搖搖頭。“鴇媽你別急,我們不會對她不利的,放心離去,我們有事要問問她。”
“這……”
見鴇媽猶豫,兀官濤便由袖子裏掏出一隻上等紫檀木做成的紫薇花給鴇媽,鴇媽見狀開心得不得了,麵對手中的紫薇花愛得不得了,便不再堅持,悄悄退去。
抱著醜娘的任無懷,激動地擁緊她,深怕懷中的人兒再離他而去。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何什麼都不說地便離開?”他神情激動。
許久,醜娘一句話也不吭,害他差點以為是自己擁她的力道太重,她暈倒在他懷裏了,但他才稍鬆手,便被她冷漠的眼神震住。
“翩翩……”
終於,她緩緩開口,語氣冰冷無情。“我不是,你認錯人了倌爺。”
“不!”他抱住她的頭,不容許她的視線逃避。“你是翩翩,我的妻子!”雖然這容貌比當年的徐翩翩更難讓人接受,但是她,是她,他知道,他感覺的出來,這一刻,他不能,也不會再像當年,這幾年他已清楚的把翩翩與扁羽合為一體,現在就算是化成灰他都知道是她。
“倌爺認錯人了,我從未成過親,何況,倌爺也不可能娶個醜女當妻子吧。”
麵對她的話,他無比汗顏。“我明白過去都是我的錯,我沒有真正地瞧過你一眼,但你不能因此便否絕掉我們的關係,你永遠都是我的妻。”
她沒有死!她真的沒有死!不管她的容貌改變了多少,他發誓不再放開她,他要一輩子疼愛她,讓她再也嚐不到孤寂的滋味,來彌補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傷害!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在她毀去的半邊臉上印上自己深情的吻啄,悔恨的淚水同時滴落在她醜陋的容貌上。
那吻、那淚,震撼了她的心,也動搖了她的隱忍,她忿力推開他,自己則一路退到角落去。
淒楚的臉上滑下兩行清淚,淚水洗淨了她黑黝的眼眸,皓齒緊咬唇瓣不放,直到嚐到腥味,她才猛然一震。
“翩翩……”
“別過來!”她激動地喊叫,捂著雙耳不願聽見他的聲音。“我不是徐翩翩!徐翩翩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不!你是我的妻子!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哪怕你容貌再怎樣改,你還是你!你是我所愛的人!”他激動地搶步抱住她,任憑她怎麼掙紮,他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放開我……”她好不容易有了正常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忘了過去,為何他還要來撩撥她的心!“……我已經好累了……”
“翩翩,對不起,我無法原諒自己在三年前讓你受那麼多苦,我不應該—味地把所有怨怒發泄在你身上,不去聽你的解釋——”
“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一切都是我……”是她太過愛他。
“翩翩……”麵對她柔弱無助的言語,他的心感到慌亂。
“放開我。”
麵對她的要求,他反而是拒絕,雙臂更是加重,箍住她不放。
“不!我怎能放開你?”他閉上眼,痛苦不已。“當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麵前後,你怎還能要求我放了你!”已經承受了三年失心之痛,他無法再去承受活生生的她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