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婆呢?”天沼不解地望著站在他公寓門外極其俊美的男子。他昨天,不,正確地說應該是四個小時前才參加了他們的婚禮,而現在新郎卻拋下新婚的妻子,站在他家門外。
“膩了。”俊美男子簡單地拋下兩個字,推開擋路的他逕自走進屋內,懶洋洋地窩進沙發裏,高蹺起兩條長腿。
“你們才結婚四個小時。”天沼忍不住想提醒他。
俊美男子揚起嘴角,豐潤的唇勾勒出魅人的變弧,但吐出的話語卻極其殘酷。“厭煩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尤其是女人。”
“真的是厭煩嗎?”
俊美男子微眯起眼,依舊帶笑的表情看不出怒氣,隻是眼神中流露出的銳利眸光稍稍泄漏了他真實的情緒。“天沼,你又要充當心理醫師了嗎?我記得你以前大學念的是財務分析,我怎麼不知道這兩項原理是相通的。”
“軍,別再逃避了,承認自己愛上羽容並沒有那麼可怕。”天沼不願眼睜睜看著屠軍把到手的幸福如此葬迭。
“我逃?”屠軍俊美無疇的麵容泛起一抹冷笑。“恕我健忘,不知那位從香港逃到台灣的大總裁是何許人也?這麼大的一家投資公司可以這麼丟著十幾天不管嗎?”天沼隻有沉默以對。屠軍的話或許殘忍卻足事實,他確實沒有資格批評屠軍的所作所為,他所做的事甚至比屠軍更殘酷十倍。他強暴了他摯愛的女人,沒留下隻字片語就逃到台灣,隻因為他沒有勇氣麵對她怨懟的神情與哭泣的臉。
屠軍斜睨著天沼木然的神情,不忍心再多說什麼。這幾個月來,他們每次見麵總要把對方的傷口硬生生揪出來撒上鹽巴,弄得彼此都鮮血淋漓才肯罷休。
“我聽助理說你訂了一套白色禮服。”屠軍放下長腿,起身晃到冰箱前,替自己拿了一罐啤酒,另外丟了一罐給天沼。“怎麼不直接跟我說?我可以設計一套新的給你。”
“你不會肯的。”
屠軍敏銳地察覺到他話中的玄機。“是給她的?”
天沼微微點了下頭,“我們一個半月後結婚。”就算她對他隻是玩玩而已,就算她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他還是無法抽身。就讓他們兩個這樣耗到老、耗到死吧!
“白色禮服?那種女人也有資格穿白色禮服?天沼,這算是新出爐的笑話嗎?”屠軍揚高的濃眉寫滿了不以為然。“我不會讓那女人弄髒了我設計的禮服。”
“我希望能有你的祝福。”天沼知道屠軍對佩瑩的觀感,但他還是希望屠軍這個對他來說親如手足的朋友能接受她。
“不可能!”屠軍斷然拒絕。“要娶那女人,你需要的是上帝的祝福。”
看著天沼略顯蒼白的臉色,屠軍長歎了口氣,“天沼,我不想再提起以前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那個女人值不值得你愛。”
“軍……”天沼在屠軍走進客房前,忽然喚住他,“你一直都有小蓉陪你,你知道我有什麼?”
屠軍倏地停下腳步,愕然回過身望著天沼。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孤兒院時,大他和芙蓉兩成的天沼一直就像大哥一樣照顧著他們,在他記憶中,天沼是沉靜的,淡然的臉上鮮少出現強烈的情緒變化。因此,當那一夜天沼喝得爛醉,跌跌撞撞的走進三人合租的小公寓時,他完全無法相信那個狼狽頹廢的人真的是他所熟悉的天沼,也因為如此,他更加無法原諒那個害天沼變得不像自己的女人。他從來沒有想過天沼需要那個女人,就像他需要小蓉一樣。
“對她,我永遠放不開手。”在他寂寞的生命中,她是唯一照亮他的曙光。
屠軍沉默半晌,最後才道:“你回香港前我會把禮服給你。”
“軍,謝謝。”
“不用道謝,這並不表示我接受了那個背叛你的女人。這是我和小蓉欠你的。”屠軍的語聲中止於碎然甩上的門板。
☆☆☆
計程車沿著彎曲的山路急速行駛,最後停在一棟白色豪宅前,從車上走下一位形容憔悴的男子。他站在大門前,抬頭仰望睽違一個月的房子,遲疑了一會兒才撳了門鈴。
他逃得夠久了!久得讓所有逼他逃避的理由都蒸發殆盡,隻剩下無法滿足的思念一點一滴地榨幹他的生命力。
“來了!”薑晉鴻打開大門,乍見天沼時不由得一愣,“主人?”
憔悴兩字用來形容天沼現在的模樣還嫌太過含蓄,但說他是徒具形體的行屍走肉又稍嫌過火,因為行屍走肉不會有一雙閃爍著熠熠光輝的黑眸。
“瑩瑩呢?”天沼急切的問道。這就是他眼中光輝的來源。
薑晉鴻心虛地避開他眼中的熱切,退了一步讓天沼進門。
天沼看出他眼中的心虛,推開他,快步跑土二樓佩瑩所住的客房。
空的!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全都收拾幹淨,衣櫃裏隻剩下他買給她的衣服。
“璩小姐走了。”薑晉鴻跟在他身後,走了進來。
天沼猛地旋過身,一把揪住薑晉鴻的衣領,“走了?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沒有看住她?為什麼沒有?”
“您去台灣的隔天。因為沒有必要,她終究還是會離開,隻是早跟晚而已。”
聞言,天沼頹然鬆開揪住薑晉鴻衣領的手,失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他一直是知道的,所以他怕,但從今以後他再也不用擔心她會離開了。他難以形容這怪異的感覺,被刨空的心房竟然因此感到一陣放鬆──不必再害怕失去,因為已然失去。
“主人……”天沼的反應太奇怪,讓薑晉鴻不由得擔心起來。他寧願天沼狠狠發泄一頓,也不想看他如此安靜地接受這一切。
天沼淡然地斜瞄薑晉鴻憂心忡忡的神色,“你放心,我不會再一個人到蘭佳坊單挑四個拿刀的不良少年。”輕狂的年少衝動已不冉適合他。
“可是──”
天沼揚手打斷薑晉鴻的話,“老薑,你出去吧!我累了,有什麼事晚點再說。”
薑晉鴻還想再說些什麼,但看到天沼滿臉的倦容,隻好先退出去。
他的房間若沒有他的吩咐是沒有人敢進來打掃的,因此還保持著那天的樣子,但還是有些不一樣。天沼的目光落在矮桌上多出來的絨布盒子,盒中的鑽石首飾依舊閃爍著動人的光彩,卻吸引不了他,也留不住她。他嫌惡的睥睨著盒中的首飾,對鑽石散發出的光芒莫名的感到厭惡。
他大步向前,正要用力合上絨布盒子時,卻意外的發現盒子裏多了一個不屬於那裏的東西。他拿起它仔細端詳著。
那是一隻銀戒,樸素的花紋看來有些熟悉。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送的。”
“你最好退回去,因為你再也回不到他身邊……”
他不禁想起了兩人那天的對話,忽然一個念頭穿透過他腦中。
會嗎?他傻愣了下,拿著銀戒的手開始微微發抖,幾乎快拿不住那隻沒有半兩重的戒指。他以指腹輕觸戒指內緣,尋找著那兩個字。
天地!手上的觸覺清清楚楚傳來這個訊息。天沼踉蹌了一步,手中的銀戒仿佛著了火,灼燙得令他拿不住,輕巧地掉落在地板上。
“究竟誰才是負心人?”天沼破碎、喑啞的聲音劃破此刻寂靜的氣氛。
這個問題的答案如閃電般狠狠擊中他,讓他完全沒有招架的力氣,雙膝猛地跪至地麵。
“老天!”他失聲低喊,“我說了什麼?我做了什麼?”他有資格說愛她嗎?他有資格擁有她嗎?在他被憤怒蒙蔽了雙眼,以極其羞辱的方式玷汙了她之後,他還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有多麼愛她!
“哈……哈……哈……”哀痛至極的他不哭反笑,愴然的狂笑聲回蕩在冰冷的房間,久久不去。
☆☆☆
在其他人看來,佩瑩的離去對天沼的影響似乎不如他們想像中強烈,頂多隻是笑容變得更少,話變得更簡潔,眼神變得更淡漠。隻有薑晉鴻知道心死的人在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因為在天沼一如往常的舉止背後,他早已沒有心去感覺什麼叫傷痛、什麼叫失落。
“天沼,我們公司今年的投資計劃就這麼說定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李向陽將契約書收入公事包,揚高的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在全球經濟景氣一片蕭條的情況下,他們公司委托天沼處理的投資獲利率依舊高達百分之二十三,要他不笑咧了嘴也難。
“爹地,我今天想去太平山看夜景,晚上住苻大哥家,你應該不會反對吧!”硬是跟著過來的李思璿一臉期盼地望著父親。她聽說姓璩的那個女人已經搬出苻大哥的家了,現在正是她一舉攻占苻大哥心房的大好機會,她當然不會任機會這麼白白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