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她在幽暗裏喊,然後發現自己的錯誤。媽媽不會在這裏,媽媽和爸爸在一起,而爸爸在天涯海角。
這地方隻是某一個保母的家,陌生,安靜,床頭留一盞暈黃的小燈,露著溫暖但是寂寞的光芒。
其實這種情形,她也已經習慣了——打小她和保母相處的時間,一向要比和爸媽相處的時間多,幾乎每一個保母都誇獎過她,說她又乖又勇敢又獨立,爸媽聽了也感到驕傲和高興,其實他們不知道,她常常是覺得孤單,迷惘,而且自憐的。
她想念爸媽,盼望在他們身邊……
宛若怔仲地坐在床沿,房門悄悄地開了,她看見進門的人影,自然而然湧生一股熟悉感,她赤腳跑過房間,把他攔腰抱住,直覺地知道這個人是可以給她依靠,可以給她安慰的。
李棄手扶著她的背,說道:「宛若,你醒了——睡得好不好?覺得怎麽樣?」
宛若的記憶力慢慢的複原,她喃喃道:「除非我瘋了,否則我現在應該是個二十四歲的大女孩。」
「你是——而且你餓了,你一整天沒吃東西,」李棄說:「我幫你做了一盤燴雞肉飯,來吧。」
他順手把大燈打開,房裏大放光明,宛若看見了自己,頓然尖叫起來,「我為什麽沒穿衣服?」
其實她有,隻不過裸露了點,一件小小的細肩帶白綢底衣,遮住小部分,露出大部分——這是女子衣著最撩人的比例,給人感覺是她根本就身無寸縷。稍早李棄為她卸裝時,已經因此受到根大的刺激。
「沒有人能夠穿著足夠做上十麵窗簾的白紗上床睡覺。」他拿過自已一件大襯杉,加在她身上——防的是他自己。他太有自知之明了,不顧一切也是他的特長,不顧一切之餘,他會把別人的女人變成自己的,何況如果本來就是他的……
宛若瞥見披掛在一張扶手椅上的新娘禮服,所有一切回到腦海,她掩住嘴,跌坐在床邊。「天呀,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她猛抬頭,驚慌不已。「立凡!立凡他——」
李棄雙手按在她肩膀上。「你冷靜一點,苗立凡他現在狀況還好——我剛剛才打電話到醫院問過消息。」
「他醒了嗎?」宛若顫聲問。
李棄搖頭,但是補充道:「醫生說頭部受創的傷者,睡上一兩天那也是常事,他的情形還要觀察,但是目前的情勢算是好的。」
「苗伯伯他們……」
「他們都回家去了。」
「我要回醫院陪立凡——」她跳起來。
「他們找了特別護士照顧他,你去醫院幫不上忙,隻會累壞你自己,甚至還打擾了病人,」李棄把宛若按回床上,勸道:「今天晚上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去醫院。」
他總算把她勸住。她乖乖吃了那盤燴雞肉飯,雖然食不知味。他問她要不要去洗個澡,好把臉上的新娘妝卸掉。宛若站在細磚子鋪成的老式浴室外,怪異地問:
「我怎麽會在你家?」
李棄對她十分同情——她更像頭部受創的病人。
出浴後的宛若,整個人白白淨淨的,隱約飄著香氣,那是他的男性香皂的氣味,平日李棄慣用並不覺得稀奇,何況這味道偏於陽剛,也沒有引人遐思之處……然而用在宛若身上,那股男人氣融合了她天然的女人味,化成一縷獨特的媚香,飄散開來,竟然,竟然變得無比的蕩人。
李棄隻覺得那股媚香綿綿地直鑽進他的腦子裏,他知道他的自製力一渙散,是連這樣一絲絲香氣也抗拒不起——話說回來,他又何必抗拒呢?他要這個女人,她已經在他手上,今天上午飛車去追她,不就是抱定了「強搶」的主意?
現在她唾手可得,李棄卻發現他不想在這種節骨眼兒上侵犯她,她對他一點防衛也沒有,她越純真,越脆弱,他越不屑使出「趁人之危」這種手段,他或許浪蕩,卻不下流——他至少還有這麽一點自尊。
他把宛若送上床,要她休息。她躺下來,秀發散在枕上,孔雀藍被子下,白皙的肩膀露出玲瓏的一角,李棄感覺體內起了一小簇火,慢慢地烘著他,烘得他全身熱呼呼的——就這一角,他的自尊麵臨嚴格的考驗。
鎮定劑的藥效仍在作用著,宛若在睡去之前恍恍惚惚地說:「李棄,你騎車別那麽狂,今天早上我替你擔心死了。」
就這一句話,李棄忘光了有自尊這回事。
☆☆☆
深夜裏,宛若作了夢,夢裏有遙遙的琴聲,她赤著腳沿一條暗紅的走廊,摸索著琴聲而去。
琴聲引她到一間空曠幽暗的客室,高大的落地窗上一片霜白的月色,窗前一架平台鋼琴和彈琴的男人,是映在窗上朦朧美麗的影子。
她立刻知道他是誰,不是看出來,是聽出來,由於那樣的琴聲。他在彈李斯特,同樣有一種讓人想逃也逃不了的激情,在夢裏聽,更是銷魂。
她悄悄趨近,打擾到了他,然而他隻略微一頓,旋律又潺流下去。她站在他的斜後
方,他彈琴的姿勢很俊,又很柔軟,沒有花俏的手勢,可是每每他的手一揚起來,她的心也跟著它往上提,他的指尖在琴鍵上做細膩錦密的愛撫,她感同身受般的起著顫意。
一曲不知何時終了,但是整個夢裏仍舊都是琴聲,纏綿地,讓人在夢裏又作了夢。
宛若輕輕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偏過身抓著她那隻手,把她轉個身拉入他身體形成的椅子裏。她是半仰躺著,自下看著他上才知道他有個極端整的下巴,她不禁伸手去摸,觸及那些森然細小的胡碴子,彷佛是種私密的接觸,心悸了起來。
「你的琴聲,」她幽幽說。「好激烈,卻又好悲傷。」
「那是因為我在想著你,」他凝眸看她,眼睛裏有一個世界。然後他說:「你不該騙我。」
「什麽?」她問。
「你不想嫁給苗立凡——今天早上,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就知道了。」
「你不知道——」她突然冒出眼淚,揪住他的胳膀。「你那樣騎車嚇壞我了,嚇壞我了!」
「宛若……」他低喚一聲,哀感頑豔,是喚久別重逢的情人那聲音。
她迎向他,他也迎向她,四片唇做猛烈的廝摩,彼此吞下對方的呻吟,兩人扭抱在一起,恨不能再貼得更緊,相互嵌到對方的身子裏。
她任由他把她推到琴鍵上,轟亂一陣響,細肩帶自兩肩滑下來,月色下的肌膚纖白如霜,他扶住她的腰,咬噬她胸前的白綢子,她把頭往後仰,下垂的長發在他手背上掃蕩。解禁後的自由,根快感覺到不夠,還要更多;今夜,他想要一切,而她想給一切。
這不是真實的世界,不必求安全,不必怕走錯,不必壓抑感情,她如果隻有一次機會,那麽就是現在——做這件危險的事,愛這個危險的男人,因為在夢裏,她就隻要作夢就行了。
他把她抱上琴台,她彷佛躺在一麵黑色的鏡子上,鏡光裏映著她纖靈白色的身影,如夢似幻。白綢底衣被推上來堆在腰間,他沒有任何等待,他的欲望撞擊著琴鍵,重重地彈奏,混亂不成調子——感覺突然太過逼真了,痛楚而甜蜜,她喊他的名字。
然後是無盡的喘息,好像他們隻能靠喘息活下來。久久之後,她的十指仍然插在他的頭發裏,他順著她的身軀往下滑,他的臉就貼在她光裸的小腹上,愛過了,灼熱的小腹彷佛仍在召喚。
他說:「我不行,宛若,我必須再……再……」
她雙手勾住他的頸子,他把她抱起來,穿過暗紅的走廊,他不停地吻著她,腳步帶著醉意,像喝了酒抱著新娘回房的新郎。
回到房間,此番是旖旎的紅木大床,醉意濃得化不開。白綢衣飄落在地板壓片月光,隨即被李棄的黑衣服蓋上。如果說第一次是激情,那麽這一次就是柔情,纏綿的時候,充滿肌膚相親的喜悅和甜美。
李棄的吻在她的耳根和粉頸之間遊移。「你戴了我的銀鳥耳環……」他喃喃道,鳥眼上一點寶石紅在暗裏反光。
「我戴了它,我要它們慢一點飛走,」宛若緊緊擁抱他,感到羞慚,但是極端快樂。「今天晚上是我的新婚之夜,我和你在一起……這是一出戲嗎?」
「如果這是一出戲,我什麽都可以放棄,就是不放棄我這個角色。」
「我什麼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要失去你這個角色。」宛若自己也不能相信她有這樣的絕決。她的雙臂把他箍得更緊,好像他就要溜掉。
這樣一激動,歡樂的極致就根難再被控製,兩人被身體製造出來的強大力量卷了進去,宛若在狂喜中掙紮、呻吟起來,「李棄,這不是戲,這是夢!」
失控後有刹那更驚人的狂暴,人被逼得表露一切,尤其是理智時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些,因而李棄咻咻地喘,咻咻地說:
「不是夢,宛若,是真的——我愛你,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