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哪兒來的?」宛若吼道,伸手去搶,卻抓了個空。
「找個隱密的地方,好好欣賞這張照片吧。」說著,李棄挾著宛若,一陣龍卷風似的出了舞池,襲入走道的一間包廂。
包廂內隻開了一盞小燈,李棄一手把她按在門上,一手擎著照片,對她評頭論足。「嘖嘖,十足的美人胚子,珠圓玉潤,粉雕玉琢——瞧瞧這酥胸,這玉腿,還有那副媚眼!你那時幾歲?一歲?還是兩歲?就已經媚態橫生。」
宛若臉上兩團紅暈,一直紅到鬢角去,瞪過他之後,再回去瞪那張照片。一個胖嬰兒坐在一張藤椅上,舉著一隻特別粗大的拇指,笑得傻兮兮。她質問李棄:
「你怎麼有這張照片?」
「令尊送我的,他說這張照片他隨身不離,交給我當信物,日後你如果抵賴悔婚,可以此為證。」
宛若翻眼向上看,這人的肚子起碼裝了五噸重的鬼話!
她湊上前細看,嬰兒的特大號拇指原來纏了厚厚一圈繃帶,上頭還紮了一隻紅色的蝴蝶結。
「我的大拇指是怎麼一回事?」她疼惜地問。
「你玩指頭,把自己敲得皮破血流,上藥包紮的時候,不哭一聲,勇敢得像個小魔女,於是特別拍照,以資紀念。」
「我爸爸說的?」她問。
「你爸爸說的。」他證實。
「他們也真夠無聊。」宛若把臉往旁邊一撇,不屑地咕噥。定了一定,倏地出手。
「照片還我!」她叫。
一定是他彈琴的緣故,手快得出奇,宛若隻覺得眼前一閃,那張照片已沒入他的外套口袋。一雙手空出來,也沒閑著,頃刻把她擁住。
「等你嫁了我,照片再還你。」還是笑吟吟的。
宛若恨不得打他一拳,她生氣地喝斥:「你不懂人類語言是不是?我說過一遍又一遍,我已經有對象,我就要結婚了——」
「宛若,」他的嗓音突然變得好柔好柔。「你和那個男人根本不搭調,難道你從來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嗎?我一直在觀察你們——他根本不知道怎樣對待你,又怎能讓你快樂?」
宛若聞言,心頭一震。這個瘋子在批判她的選擇,質疑她的判斷力?她再沒有比此時更覺得受到冒犯、受到侮辱了。她漲紅了臉,油然發怒。
「你根本不懂!我的未婚夫溫文又厚道,他是個好男人——隻有好男人才能讓女人快樂!」她氣急敗壞地說。
李棄露出一個微笑,帶著一種險惡的男性魅力。他慢吞吞回道:「那可不見得。」
他伸出手臂把宛若的頸子一勾,來勢洶洶吻住她,舌尖撬著她的牙關。宛若直覺的要抗拒,然而她的嘴卻彷佛有自已的意識,像太陽下的球果,遇熱而綻開來,微露顫然的丁香顆,被他誘了去,像兩道火舌,熱辣辣的交纏不放。她在他唇下嚶嚶的出聲,抗拒力像花瓣似的,一片一片掉下來。
然後,在心的更深層,有一種稀奇罕有的情緒奔放起來,使得宛若的肢體變得酥軟。酥軟中卻自有一股意誌力,向這男人迎去。但他是個壞男人呀,她彷佛還留這樣一點理智,然而沒有用,那股墮落似的情緒太強大,把她推向他。
她是怎麽了,她是怎麼了?
一個聲音在宛若腦門上喊,她不明白,隻知道她甘願讓這男人這樣近乎蹂躪的吻著。他的吻像烈火,在宛若唇上留下烙傷般的痛感,那把火還一路燒下去,燙著她的麵頰,她的耳朵,她的下巴……
宛若不知不覺昂起頭,現在,他吻著她的衣領,隔了一層衣料,他的嘴還居然讓人覺得燙。李棄把雙手扶住她的兩肋,一張臉埋入她的胸部,他的氣息穿過纖縷衣料的毛細孔,彌漫在她的膚表,她體內冉冉升起一股難言的快感,是拉赫曼尼諾夫般的迷魅濃情和蜜意,回蕩,再回蕩……
他隔著衣服,把她胸前綻放的小芽一口吞住,那種從未有過的激情反應,赫然嚇著了宛若自己,她喊著不,猛烈掙紮起來。
李棄抬起頭,但是用身體把宛若抵製在門上,他也在喘息,雙眸黑幢幢,格外的懾人。
宛若顫著聲開口:「冒犯別人的未婚妻,你不是君子。」已經夠狼狽的了,還試著維護自己的尊嚴。
「我不做君子,我隻做男人。」他像帶了三分醉意的說。
宛若在顫抖。沒錯,他是男人——會把女人毀了的那種男人。她越來越害怕。
「讓我出去,我要回我未婚夫那兒。」她啞聲道。
「苗立凡不是你的歸宿,他或許是好人,可是你需要的卻不隻是好人。」他太多事了,他明知道,可是這已經不是在逗著她玩,而是要她覺醒。
聽了這話,宛若的腦子裏像有一隊轟炸機掠過,轟轟隆隆地響,她用兩手護著喉嚨,瞪著他,有千百句話要反駁他,到末了卻一句也擠不出來。
她陡然出力把他推開,反身拉開門,飛也似地奔了出去。
她在吧台找到立凡。他和魏妹妹已下了舞池,各擎著一杯酒,靠在那兒談笑,兩人狀似融洽。看來今晚立凡的運氣比她好。
她連禮貌都顧不得了,一把抓住立凡的手就往外走。
「你怎麽了呀,宛若?你要拉我上哪兒?」立凡被她拖得跌跌撞撞的,駭然問。
「我們立刻去結婚!」
☆☆☆
他們自然沒有去結婚。立凡太為難了,這個時間神父早上床睡覺了,而且他今晚又沒穿西裝。他再三追問宛若怎麽回事,為何突然這麽心急起來?
宛若在夜色裏,捧著發燙的麵頰,脫口回道:「我怕拖太久我們會結不成婚。」
「怎麽會?」立凡愣問,根本是摸不著腦。
因為我怕我會被挑撥、被勾引、被……
好在街道幽暗,宛若殷紅的一張臉不是那麽突兀,不過立凡還是覺察有異,關心地問:
「你有點怪怪的,沒發生什麽事吧?剛剛我在找你和那個怪家夥,沒看到你們……」
宛若背對立凡,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這才回身。「沒事,剛剛……酒吧走廊有幅現代畫,題為世界末日,我們在那兒……討論,」她神經質地笑了。「我才突發奇想要趕快去結婚,誰知道世界未日什麽時候到?」
她的世界末日已經到了也說不定,否則她為什麽失控到此地步?對一個瘋子,一個陌生人,一個狂妄之徒,應當討厭卻不討厭,應當唾棄卻不唾棄,心裏頭不知從哪個角落生出那些個秘密的喜歡,秘密的心動,甚至是那種激情不能自抑的反應?
這不是她自己,這種狀況太陌生,她不知道怎麼處理。宛若一時煩躁無措,抱了未婚夫胖圓的胳臂,急急就走。
立凡以為她這是要打道回府了,不料她卻踅往河堤的方向去。他詫異地問:「我們不回家嗎?」
「我們沿河邊走路回去,怎麽樣?」宛若望著燈彩如畫的河堤,存著希望的建議。一段路的緩衝,或可幫她平定平定心緒。
「走路回去?」立凡驚道。「那不就繞了一大圈?等我們到家起碼十一點了。」
「立凡,你從來沒想過試試夜生活嗎?」
他愣著沒答腔,宛若歎了歎——明顯是沒有。立凡的生活是嫌呆板了些,一向宛若也視為理所當然,但是今晚,她硬拖著他走。他雖不情願,倒也沒有強烈反對。
這段河道,整治前,沿岸蜿蜓有致,水聲清越,整治後,河床平整得像根尺,每隔兩下怠慢地發出「漉漉」兩聲,音節單調得讓最守節的女人也不耐煩。兩人靜默的走,足音和河水聲同樣單調。然而風吹著畢竟舒服,不久,立凡放輕鬆下來,側頭對宛若道:
「那個叫李棄的怪家夥,對你好像真的很有興趣。」
宛若的喉嚨堵了一下,她咳了咳。「不過是個古怪的人罷了。」是極力以不屑的口吻說的。
「古怪歸古怪,那家夥倒挺有意思的。」沒料到立凡道麽說,宛若看著他,好像他的腦袋突然裂開了似的。不可能,再過三百年,她也不會從那無賴身上體會出任何一點意思。「和他一道的那位小姐也有意思。」立凡加上一句。
宛若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妒意,她說:「看你和她有說有笑的,這位小姐想必非常迷人了。」
立凡聽出來了,對她笑道:「咦,你不會是在吃醋吧,宛若?」
宛若被點破,自己也駭了一驚——她在吃醋嗎?心裏一問,更像胸口浸了一片冰,不由得伸手按著那處涼颼颼的地方。她不為立凡吃醋,竟然為了她發誓沒有一點意思的那個無賴在吃醋?
有個嬌俏的女人和李棄在一起,和她分明沒有關係,她卻思前想後;好奇,還夾雜著醋意——那女人是誰?和李棄是什麽關係?帶了一個女伴在身邊,還要厚著臉皮來糾纏她,他到底是什麽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