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田掌教當真一指劈開了那條滄瀾江?”
老道士搖頭道:“不曾。”
徐鳳年如釋重負,眼前雄健老道既然排名還不如王仙芝,那一身神通弱點總是好事。
洪洗象嘀咕道:“是兩指。”
仙人指路斬大江?
滄瀾江,那可是大燕境內最大的一條江啊。
秦軒一口茶水噴在對麵的道門老神仙臉上,掌教鶴鳴山三十年的老道士隻是輕輕抹去,轉頭瞪了一眼多嘴的小師弟。秦軒趕緊告罪幾聲,田玉華倒是好脾氣,不以為意,繼續喝茶,秦軒年悄悄打量這鶴鳴山第一人,額心泛紅,如一枚豎眉。雖是鶴發,容貌卻並不顯老態。秦軒猛地記起少年時在燕王宮武庫內隨手翻閱過一本《三千氣象》的道教旁門典籍,提及鶴鳴山有一種玄奧內功,太上玉液煉形,先成丹嬰,遊五髒,再貫通四肢,可紅血化白乳,容貌如少年,寒暑不侵,謂之初入長生境。這類雪泥偶爾留爪的文字記載,秦軒一直不當真,但親耳聽到那兩指,再親眼看到田玉華隱約外露的巍巍氣象,不得不信。
老道士喝完茶後離去,秦軒看到洪洗象還蹲在一旁發呆,皺眉道:“小道士,你還不走?”
洪洗象哦了一聲,緩慢走回小蓮花峰,途徑三宮六觀,無數大小道士口口尊稱師叔祖太上師叔祖,他都應下,一些個熟悉的晚輩,還會駐足聊上幾句。慢騰騰走到登仙崖,發現掌教師兄就在龜駝碑下站著,洪洗象加快步子,喊了聲大王師兄。山上他們這一輩,已是最高,不像龍虎山掌教之上還有歲數破白不理塵事的閉關真人。鶴鳴山還有個姓王的師兄,用劍冠武當,習慣性被洪洗象稱作小王師兄,在大蓮花峰那邊噤聲悟劍已十六年。
幾乎比洪洗象高出一個腦袋的王重樓轉身看到悶悶不樂的小師弟,打趣道:“私藏的**又被你陳師兄繳走了?”
洪洗象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田玉華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踩著月光而去。
秦軒練了一趟滾刀術,並無套路,最重要的是第一刀角度和走勢,隨後連綿幾十招上百招都按照這一刀順勢而走,如何出刀最快如何出刀,力求一氣嗬成,不留間隙,用最省的力氣使出最迅捷的刀,這不是老魁的私囊教授,是秦軒自己琢磨出來的簡易刀法,說是滾刀,十分貼切。比較田掌教所說的站劍走劍似乎都略有不同。回到茅屋躺下,是張硬板床,跟這鶴鳴山一樣硬氣。秦軒對此倒是心無芥蒂,歸功於三年遊曆在荒郊野嶺風餐露宿慣了。桌上除了一盞油燈,還有兩摞泛黃書籍,兩本劍譜,一本《摘元訣》,最下麵是一本《綠水亭甲子習劍錄》,秦軒並無睡衣,幹脆熬夜把這幾本東西都死記硬背下去,鶴鳴心法口訣在江湖上流傳甚廣,大多是一些偽作,冠以玉柱內功的名頭,依然十分搶手,但的確也有一些貨真價實的下乘玉柱心法被江湖人士熟知,鶴鳴山這邊也從不刻意絞殺阻攔,因為玉柱心法高明不假,卻隻是那陰陽魚的一條陰魚,還需要鶴鳴山道士日複一日的獨門鍛體術相輔相成。
秦軒對劍譜並無興致,《摘元訣》也不覺得有益,唯獨對《甲子習劍錄》愛不釋手,這本六十年練劍感悟是鶴鳴山一位先輩祖師爺的心血之作,隻是言辭晦澀,不太容易上手。秦軒看了眼蒙蒙亮的窗外,放下《甲子習劍錄》,提著長刀走向白象池,越是走近,瀑布擊石聲愈烈,撲麵而來的清冷水氣,池中有一塊突兀而出的大石,秦軒沿著白象池邊緣行走,竟然沿著一條青石板路走入了瀑布內,原來這座掛象牙瀑布的懸仙峰被鶴鳴山先人鬼斧神工鑿空了內腹,傳說有真人在此乘虹飛升,留下一柄古劍在池中。
秦軒立定,離這條白練瀑布隻有兩臂距離。身上衣衫漸濕。
秦軒竭盡全力橫劈出一刀。
那老道士兩指便截斷了江河,咱這全力一刀又如何?
秦軒一陣刺骨吃痛,繡冬刀隻是與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剛剛接觸,就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狼狽弧線,墜落在地上,秦軒抬手一看,已經裂開一條大血縫。徐鳳年咧嘴笑了笑,去撿起長刀。長呼出一口氣,再劈出一刀,結果照樣是長刀甩手的下場,秦軒倒抽一口冷氣,撕下身上一片布料,纏繞在手上,坐在地上拿起長刀,已經不去奢望一刀平穩橫劈出一道縫隙,隻求不脫手。
換了左手再來一刀,更慘,連人帶刀都摔出去。
年輕師叔祖不知何時來到洞內,驚訝道:“你跟陳師兄當年練劍一模一樣。”
秦軒苦中作樂道:“高手都是如此。”
洪洗象輕輕道:“隻不過聽說陳師兄到了你這年紀,一劍可以砍出幾寸寬的空當。”
秦軒低頭用嘴巴係緊左手傷口的布條,不理睬洪洗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