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他們之間的關係從那天起有了明顯的改善,徐天進對這種悄形是樂觀其成的,文玨雲的真實身份在他眼裏從來就不重要,不管她因何而來,二十五年前的血案都跟她沒有關係。

他喜歡這個女孩兒,兒子也喜歡!從他們兩人熠熠發亮的眸子看來,兩個年輕人是互相吸引的。徐天進很慶幸有生之年能見到兒子找到所愛,也希望她能拭去他心裏殘存的仇恨。

在張嫂示意下,徐天進提起:“今天是徐家的忌日,待會到祠堂裏上個香。”

徐禦征放下碗筷,冷淡的說:“上香可以,叫張嫂撤去供品。”

他們兩父子因為有文玨雲在中間潤滑的結果,已經比從前熱絡多了。但是一講到祭祀的問題,還是不可避免地引出爭執。

立場尷尬的文玨雲隻好在桌子下拉拉徐禦征的袖子,希望他態度和緩些。

徐天進輕歎,“不放供品,不是擺明了要那些先人無法平心靜氣的去投胎嗎?”

來自她的輕觸讓徐禦征不像以前的強硬,隻冷聲說:

“我就是要他們累積怨憎。”

徐天進搖頭,“死者已矣,你這又是何苦呢?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徐禦征正要反駁,在察覺拉著他袖子的小手微微顫抖之後,勉強緩和口吻:“他們不需要投胎轉世,以前陰陽兩隔,他們奈何不了他,可現在就好辦了。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他們有靈,會知道該怎麼做!”

他話裏的恨意讓文玨雲一驚,一個不小心將碗掉到地上,”對……對不起!”

她匆忙蹲下來清理,避開他們的目光。

冤有頭債有主?養父母已經受了整整五年求死不能的罪罰,還不夠嗎?

徐天進瞪他一眼,“女孩子膽子小一點,為什麼要嚇雲玨?”

徐禦征拉起她,有點氣悶的說:“別弄了,張嫂會清理!”

文玨雲低著頭站起來,“我吃飽了。你們慢吃。”便匆匆跑出飯廳。

徐禦征不解的望著她怪異的反應。

徐天進苦心的勸著:“你看!如果冤冤相報是合理的,雲玨何必嚇成這樣?孩子,你試著站在她的立場想想,誰願意待在鬼氣陰森的地方?難得她明知道徐家曾經發生這種事,還敢住在這裏。可是,要她接受你的怨恨……未免太強人所難!放下吧!背著這些仇恨不累嗎?”

徐禦征站起來,“我去看看她!”他要問清楚,真的嚇壞她了?

他趕在她關上門前用手撐住門板,文玨雲頹然放手。

“為什麼要躲我?”徐禦征托起她的臉問。

文玨雲隻是搖頭。能怎麼說呢?說她希望他別再折騰亡者?還是替養父母求情?

不!她不配去要求他!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啊!

徐禦征在她耳邊低喃:“我說過不要躲我。”

文玨雲仰著頭,望進他衰傷的眼裏,“我沒有躲你。我隻是……隻是覺得有點害怕……”

她的話讓徐禦征寬心不少,他笑著說:“因為不了解才會害怕,我帶你去祠堂看看好嗎?”

“這樣好嗎?我隻是個外人……”

徐禦征用一隻手指封住她的嘴,“別這麼說,你是我在乎的人。”

他的坦白讓文玨雲感動不已,孤寂的心因他的話而注人暖流。

本質上,他們都是同一種人,孤單、寂寞、無依。正因為骨子裏有著同樣的悲哀,也因此能夠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給予撫慰。

徐禦征牽起她的手,帶她來到祠堂。這裏是文玨雲不曾來過的地方,雖然徐家的人都待她極好,但她總是外人,不好窺探人家的秘密。

祠堂裏滿滿的牌位駭著了她,徐禦征握緊她的手,給予安慰:“別怕!他們都是我的親人,不會害你的。”

文玨雲點頭壓下心底的恐懼,隨著他的腳步緩緩向前。眼前這些“人”,即使會找她報仇,她也得承下呀!

想到這裏,文玨雲昂然挺胸,勇敢的麵對。

徐禦征見她不再害怕,讚賞的點頭,放下她的手,點了三炷清香,走到紅閣桌前祭拜。

“徐家先人在上,今天是你們的忌辰,隻恨我晚了一步,當初陷害你們的凶手已經過世,無法親自報仇;你們如果有靈,黃泉路上千萬別放過文檜那奸人!”

他的話讓文玨雲顛躓了一下,寒意從四肢百骸竄進心裏。

他竟然上香要他們尋仇?天哪!難道這就是徐家亡魂跟養父母無法獲得解脫的原因?

恨,是多麼沉重的包袱,望著他冷寂的背影,她仿佛看到他將二百多條魂魄綁在肩上,不讓彼此都得到救贖。

不!她必須阻止他,不能讓他被恨意操縱,活在陰暗的禁錮裏。

文玨雲想也不想地就從後麵抱住他,“不要這樣做!何苦讓他們跟你都不快樂呢?”

徐禦征震了一下,緩緩轉過身,“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勸我放手?”

文玨雲播頭,“被害的、害人的都不在人世了,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過大家,讓亡魂能早日投胎轉世,而你也能卸下仇恨的包袱?”

她的話撻伐了他,他要讓她了解真相。

“你知道這些人曾經遭受多麼悲慘的對待嗎?我告訴你,就因為當區長有油水可撈,文檜這個小人不惜買通警察廳長,冠我徐家一個‘陰謀叛亂’的罪名。”

“那天晚上,荷槍實彈的日本警察衝進這裏,把徐家上下連同在裏所有姓徐總共兩百六十八個人全部押走,其中有些甚至隻是徐家長工或者借住在徐家的朋友,像這個……”他比比牌位。

“雲醫師因為醫術高超,順利將我接生下來,父親感念他的恩澤,力邀他們一家住在家裏,彼此好有個照應,誰知道那些殘暴的人並沒有放過他們,就連雲醫師出生才兩天的女兒都被處以極刑!”

“他們是徐家的恩人哪!你能想像嗎?二百多條人命!聽說子彈不夠,有些人甚至還是活活被打死的!”

她懂,她都懂,她曾經在夢裏親眼見到那一幕,沒有人比她更能感受到當時的淒慘血腥,但,她不能說啊!

文玨雲拉著他的手臂央求:“再大的悲劇都己經過去了,你這樣禁錮自己又是何苦呢?”

她已經弄不清楚自己究竟不舍養父母受的苦,還是心疼他多一些?總之,不該是這樣的!

徐禦征放開她的手,“你怎麼能夠輕描淡寫的要我假裝一切都過去了?這些人的遭遇時時刻刻都印在我的心裏,拭不去、抹不掉!”

“禦征,那二百六十八個人確實無辜受害,但是,文檜夫婦也已經不在了,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你還有美好的日子要過……”

徐禦征打斷她的話:“不隻二百六十八個人!如果雲醫師沒有遇害,如果我們不必逃亡,我的母親和弟弟不會因為難產而保不住生命!總共兩百七十條人命因他而亡,文檜隻用兩條命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