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裏,那不是——”
“沒關係!”徐天進使個眼色製止阿雪的話。
“習慣就好了,反正那個房間現在也沒人睡。”
“呃——這樣好嗎?還是我跟阿雪一起睡就好了。”
早上光線比較好,文玨雲才發現房間裏的擺設一應俱全,而且透著濃濃的陽剛味,不像是客房。
“行不通的,阿雪是跟張嫂同一間房,加上你睡不下啦!”
“可是,我占了別人的房間不好吧?”
“我說沒關係就沒關係!你睡得好最重要。家裏隻有那個房裏有菩薩,你就安心換房間吧!”
曆經磨難,徐家父子早就沒了特別的宗教信仰,唯一的那尊佛像還是因為興建時就嵌在牆上,才會留了下來。
“謝謝老伯!”
“哎!你又來了!把這裏當作你家,住得舒服最重要!不許再開口閉口就是謝謝的,太見外了!”
至於文玨雲要住到何時,由於相處愉快,沒有人提起這個問題。況且徐天進私心也是希望她能久待。
“好啦!今天老伯有沒有需要我做的事?”
“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看你就到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好了。”
☆☆☆
文玨雲信步走走,踱到一間花廳,牆上掛著一幅畫像。
好美的人!隻是,畫中人的眉間似乎鎖著濃濃的愁。
“她就是我的妻子。”不知何時,徐天進站在她的身後。
“伯母長得好美!”文玨雲真誠的讚歎。
“是啊!”徐天進的視線沒有離開畫。
“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一種好熟悉的感覺。大概是你跟秀玉一樣,有引人親近的特質吧!”
徐天進凝視妻子的畫像,眼裏不禁泛起薄霧。
“秀玉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了。可惜我們的緣分太短暫……”
“老伯……”文玨雲輕擁著他的肩膀,默默的安慰著。
徐天進不著痕跡的擦去眼角的淚,“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怎麼會呢?老伯的真情教我看了也很感動。”
“來,坐下吧!陪我聊聊。平常如果沒事,我總喜歡來這裏靜一靜,想想事情。”
“聽說伯母是難產……”文玨雲小心探問。
“嗯,其實秀玉的體質本來就不適宜懷孕,所以才會這樣。”
“可是你有個公子不是嗎?”
“我一開始並不知道秀玉的身體狀況,直到臨盆前才發現,幸好有位剛從日本回來的雲醫師及時開刀,才救了他們母子。”
文玨雲一下子就想起來了,“喔!那個雲醫師就是老伯提過的故人羅?那怎麼沒能救起第二胎?”
“說來話長。”徐天進看著她,“你聽說過徐家血案了嗎?”
文玨雲不自在的點頭。
“會不會怕?”徐天進以為她的異樣源自於畏懼。
“不怕!”她趕緊說:“怕就不會住在這裏了!”
徐天進讚賞的點頭,“夠膽量!”
文玨雲回以尷尬的笑。說到底這些都是養父害的呀!隻是她不能說出來。
他接著說:“秀玉順利生產後,我感謝雲醫師的大恩大德,留他們夫妻住在家裏,誰知道反而害了恩人,血案發生當時,他們沒能置身事外,夫妻倆連同初生的女嬰都被架走……”話未說完,他已掩麵哽咽。
文玨雲蹲在跟前拍拍他的手,“你千萬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啊!”對養父的所作所為,她真的內疚萬分。
曆經時間的沉澱以及文玨雲的安慰,徐天進很快地就撫平情緒,他不好意思的掀掀嘴角,“讓你見笑了。”
文玨雲小心的問:“老伯……你……還恨陷害你的人嗎?”
“你是說文檜?”這件事地方上的人都知道,當時迫於文檜的淫威,不敢張揚,如今時局變遷,也就不再有顧忌了。
文玨雲輕輕點頭。
徐天進瀟灑恬逸的擺擺手,“不恨了!人死都死了,恨他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死後還有世界,你也不恨嗎?”
徐天進拍拍她的頭,“孩子,如果還有另一個世界,他也會受到應有的責罰。”
“如果你的恨能夠讓凶手連死後都不好過,你會選擇再恨下去嗎?”文玨雲不放棄的追問。
徐天進輕輕搖頭,“不!人生在世不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如果我父親不要堅持競爭區長到底,也不致招來橫禍。既然文檜都已經不在了,就讓這些恩恩怨怨灰飛煙滅,何必糾纏不休呢?”
“你怎麼能夠這麼坦然?”他的寬宏大量讓她感動。
“寬恕別人就是放過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的言談讓徐天進腦子裏一閃,臉上雖不動聲色,睿智的眼裏卻已了然。
要說不曾有怨,未免矯情,但是人生就這麼短短一遭,活著的人犯得著跟死人鬥氣嗎?再者,不管她是誰,在血案發生當時,都隻是繈褓幼兒,完全不影響他對她的疼愛。
文玨雲低著頭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照理說,她該歡喜於徐天進的不記仇,可是,越跟他相處越自慚形穢,養父真的做得太絕了!
想起養父母的哀嚎,文玨雲再度堅定地告訴自己,即使養父真的壞事做盡,他也得到報應了。
徐天進打斷她的冥思,“我知道禦征不肯忘懷,他甚至不願意請人超渡先靈。那孩子的個性太倔強,我勸不動他。”也許冥冥之中就注定要由她來化解禦征心頭濃悒的怨恨吧!
原來如此,怪不得養母要她找徐禦征!文玨雲理清思緒,一抬頭,不期然迎向徐天進洞悉世事的眼眸。
“嗯……老伯真是好人!”心裏惴惴不安,文玨雲胡亂搪塞著話。
徐天進和善的微笑,“隻要心存善念,就是好人。你也是呀!”
文玨雲釋然的笑了。不管老伯猜到多少,不拆穿她已經證明並沒有因此而看輕她。
心頭的壓力稍緩,她自然地靠在他肩上,“老伯,你人真好!我好希望有你這樣的父親呢!”
徐天進樂得哈哈大笑,視線在妻子的畫像跟文玨雲間來回梭巡。
“太像了!你這個動作跟秀玉真的太像了!要是我們有女兒,應該也會像你這樣跟我撒嬌吧!”
“看到伯母的畫像,我也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呢!”養父怎麼狠得下心傷害這麼和善的一家人?“伯母多愁善感嗎?她的表情看起來好憂鬱。”
“不!秀玉從小就是整天笑嘻嘻,沒有任何煩惱似的。這張畫是她過世以後,我請畫工畫的。我想,她突然離開我們,什麼話都來不及交代,心裏一定有許許多多的遺憾。”
“老伯!你這又是何苦呢?伯母在天之靈要是知道你這麼不快樂,她也不會安心的。”畫中人的愁緒,原來是活著的人加上去的。
“會嗎?”畫中的秀玉仿佛皺著眉。
“當然會呀!老伯,如果你真的愛伯母,更應該好好的過生活,她看到你開開心心的,才能夠安心自在啊!”
善解人意的秀玉的確不會高興他這樣自憐自艾的。
“你說的對!我真慚愧,二十年了,竟然參不透這層道理。”
“你是當局者迷。不過,現在知道也不晚啊!”
“你真是個貼心的孩子。定了親家了嗎?”
“還沒有呢!”養父向來對她不聞不問。這樣也好,讓她能夠自由自在的在外國念書。
徐天進訝異的說:“在我們這裏,女孩子到了十六、七歲,就差不多該結婚生子了。”
文玨雲聳聳肩,“反正緣分到了,就會結婚。”
徐天進也不多問,一老一少就這麼談天說地的,和樂融融。